未知生物观察日志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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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将别人家的幼崽拐回家的错觉。 明明是对方自己闯进来的,而且这水母显然也不是一个幼崽。 白路斜看着对方对什么都不太好奇,仿佛一切都可以接受的模样,又想起对方说过的话,总觉得他像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小动物,只有外界主动接触他,他才会懵懵懂懂地给予一点回应。 在这一点上,确实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就像现在,白路斜让他跟着自己走,他也没什么异议一直跟在他身后,半句话不说,安静得像随波逐流也毫无怨言的海,让白路斜不得不时常回过头看他一眼确认他的存在。 他放慢了脚步,一点点拉近跟小朋友的距离。在对方带着些疑惑的目光中,问他:“会爬树吗?” “?” 小水母理解了一下他的话语,然后考虑了一下,说:“不知道,没有尝试过,不过我可以试试。” 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尝试过,只在自己观察到的范围内进行着自己有一定印象的事情,绝不超出到认知外的领域,在无意识的时候做着人类才会做的事情,给自己立下所谓的规章制度并且严格地按照要求完成。 会离开安排给他的房间来到白路斜这儿,可能单纯因为这里有水池,而水生生物的天性会让他本能地亲近水吧。倒是像上树这种,哪怕是被他拟态的犬科都不常做的事情,作为一个水母,他便更不知晓了。 要不是白路斜这么提了,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尝试吧。只在他那相当有限的认知中生活着,不主动也不拒绝。 这可能是他的天性,又或是尚未被培养完全的个性。 他其实还挺有兴趣的,毕竟这家伙实在太复杂,在他身上能看到许多相反的特质同时存在,多少会让白路斜有些在意。 无论是让白德牧亦或是水母爬树大概都有点强人所难了吧。他看着小水母尝试性地用爪子扒拉了一下树干,用上指甲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借力的支点。 他们这些幻想生物多少都是有点傲气的,虽然小水母同他认知里的生物都不太一样,但白路斜觉得这一点应该差别不大。 正当他以为对方会像刚见面时用过的招式,用那样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哪怕不明说也会表露出一种请求的意味,那样他可以稍微愉快一点,给他几句指点,教他怎么爬树。 然而对方似乎对事情的结果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看过来的时候,不过语气平平叙述着rou眼可见的一个事实,道:“试了,我好像不会。”甚至没有气馁,跟说着“今天天气真好”没什么两样。 虽说小水母表现得温和无害看起来乖巧听话的,但他的情绪过分寡淡,如同一个仿生玩具似的。少了几分鲜活的真实感。 可能是水生生物都这样的,接触不到多少同类,也看不到什么新鲜事物,连好奇心都不见得有多少。 到确实会非常好欺负了。 这么想着,白路斜的心情好多了,扬扬下巴对他说道:“我教你,不过不是白教的。” 这一点常识小水母还是知道的,即使不知道对方究竟打算怎么“教”,自然非常诚恳地说了:“谢谢。” 真像个听话的小崽子了。 白路斜觉得,要是世界上有第二只狮鹫,他可能都不见得会这么有捉弄的心思。 可不能怪他,实在是这孩子总能给他看到有意思的反应,有趣极了。以至于自我得很的白路斜都不介意进行带孩子这样耗费心力的活动来——虽说小水母性子温顺,又好养活得很,说不定也用不着他怎么照顾就是了。反倒对方确确实实进入了他所有物,并且很大概率是玩具分类的定义中去。 大概因为提前打了照顾,所以当白路斜用前爪抓着他的肩膀作为支点,张开翅膀带着他飞起来的时候,他不过惊讶了一瞬,又很快平复了下去。 白路斜算是知道了,这家伙并不是没有情绪,只是同他自己的三分钟热度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要是没仔细观察,很快就会错过他这样转瞬即逝的反应。 就更有些想知道,什么样的事情可以出乎他意料到藏不住情绪来了。 他还挺擅长挑战这样看起来就没什么人能做到的事情的。 毕竟是幻想生物,多少得与众不同一点才有意思。 这种悬空的感觉相当陌生,与浮在水中的感觉不太一样,似乎是被定义为“飞翔”的概念。 何律稍微花了半分钟理解现在发生的事情。 才拟态作为白德牧不久的身体不算适应得很好,更多时候依旧会被水母的本能所支配。面对很多事情的反应很慢也是他不可避免的困扰。 现在倒像是稍微好一些了,至少他控制住了自己的触手没再给这个同时拥有看上去柔软的毛茸茸与整洁羽毛的生物蛰那么一下。 那样可能会让他们同时从空中掉下去,那就不太好了。 他虽然不怕疼,但也不是很想疼。 更何况,正带着他飞的这位,好像还挺怕疼的。明明只是非常微弱的麻痹毒素,在那些研究员观测的时候都不会露出戒备的神情来,在他身上的反应却很大。 拟态后隐藏不住的触手小心地缠着自己的尾巴,免得在注意不到的时候碰到他。 那他可能会很生气吧。何律心想着。 现在对方倒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尽管不太理解,却是习惯性地记下了这样的事情。 张开的翅膀很大,落下的阴影几乎能将他整个遮蔽,抬头只能看到对方,让何律想起了自己还是作为水母留在海里时,有其他更庞大的鱼类经过时的压迫感。 他其实是可以感觉到外界的危险性与敌意的,不过作为水母的本质很难让他给予什么反馈。现在倒是不需要考虑这样的问题就是了,白路斜对他而言不存在危险性。从见到他的时候开始,对方好像就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敌意。 作为第一个见到的与他同样作为幻想生物的存在,何律总归是有许多疑问的,然而始终不知该如何开口,又从何说起。 白路斜的爪子固定着他的肩胛,不让他有乱动的可能。当然,他其实也没有这样的打算就是了。 安静得确实像是随遇而安的普通水母。 白路斜叹了口气后感叹道:“小水母,你还挺沉的。” 何律眨了眨眼,意识到对方是在同自己说话,忍不住纠正道:“我叫何律。” “哦,好好,何律何律。”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姿态比他与生俱来的飞行能力还要随意。 本该是容易当成敷衍的回答,却因为这在定义上确实能够作为对方听进去的证明,而被何律轻易接受了,便不再言语。 像是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话一样。 得不到想要回应的白路斜赌气般地不再开口,比他自己认为应该是小孩子的何律更像个小孩子。 而何律稍微花了一点时间想着白路斜的话。 他对于重量没什么概念,稍稍握紧又松开一下自己的爪子后也没有得出结论。 不过白路斜看上去也并不吃力,就没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何律的拟态可以完全模仿生物体征,由内而外的完全融入,倒是不会真的把自己当成一只白德牧,只是比起一些特殊幻想生物的化形能力,他这其实更像一种完全变态发育。 像是破蛹成蝶那样。 当然,何律对翅膀并不执着,他更喜欢毛茸茸。 从上岸的第一眼就喜欢,所以他才会选择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吧。 再看一眼白路斜的翅膀,好像也可以执着一下了。 看上去也很柔软好摸,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没让这样的好奇停留太久,他的情绪很快收敛了起来,开始研究白路斜飞过的地方,以及他们现在究竟要去哪里。 从空中俯瞰房间中的环境,与在深海中畅游的感觉竟然有些微妙的相似。 何律观察了一下飞行的轨迹,发现他们似乎是要回到那片水池附近,不禁有些好奇地去看白路斜,用目光询问他的意图,而后出声道:“是要去池塘吗?” 对于来自深海的水生生物而言,那样的人工造物确实只能算一个小小的池塘了。 白路斜不禁笑笑,说:“你不就是为了那个才到我这来的?” 不然这里还有什么能吸引这只小水母的,难不成是他吗?当然,白路斜自己是不介意的就是了。作为一个优秀的幻想生物前辈,理应有被仰望的资本。 可惜还不太适应这种复杂语言中蕴含的潜台词的水母只能理解最表层的含义,便非常自然地应声:“嗯,我那里没有水,只有一个房子,还有球,和一些玩具。”他细数着,那些东西,都是这里没有的。不过这里有的,那里也没有就是了。 大概是为了试图构建能够让他们适应生存的环境,而通过生物特性进行的考量吧。谁能想得到这只白德牧的皮囊之下,其实是个水生种呢。 就算是白路斜都有些意料之外于这物种的多样性。 他飞了一段时间才到地方停下。 没办法,他家还挺大的,不然也不至于在自己家都能迷路三小时。 白路斜并不在意被监控的感觉,不过不代表他可以容忍这样的事情。 因为自身的能力,他可以非常清楚地判断人类将他们的科技产物放在什么地方,于是避开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这里本质到底是给他们准备的牢笼,为的是监管,又不是真的保护,更多的时候只会将精力放在最能得到他们活动数据的地方,便并不是无处不在、无时无刻地进行监视了。 他不知道人类会怎么解读他这样的行为,他只觉得,自己可能要快点把小水母放下来才行。 且不说作为独一无二的狮鹫类幻想生物,白路斜从没有做过带别的什么飞的事情,他本身也不是会换位思考的家伙,但总觉得何律应该会不习惯的样子,总之飞得稍微快了一点,找了个枝头把小水母放了下去。 等到确认他能够自己站稳,白路斜才收回时刻可以把他捞回来的翅膀和爪子,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一个犬科动物跟半猫科动物一块上树,要是被那些研究员看到了,应该会很吃惊吧。 这还是白路斜第一次主动表现出可以亲近的姿态来。 不过这一点新生的幻想生物水母可能不是很理解就是了。 他站在枝头,很快适应了这样的高度,小心地维持着自己的平衡,向水池的方向张望。 正如白路斜所说的,他是追寻着水的踪迹才来到这里的。想要寻找水源可以说是他们这样的水生生物的本能,而这里恰好是最近的一个地点。 遇到白路斜倒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仔细想一想,应该算是个好事吧。 他收回自己的目光,用尾巴圈着自己的身体,看向白路斜,问他:“你们陆地生物都能飞吗?”同样有些一部分毛茸茸的特征,他却拥有翅膀。 何律很少会回想已经发生过的事情,那对于他这还没完全适应新物种的身体而言是一种负担,不过这个时候,他确实在想,如果自己一开始见过白路斜,向他的方向拟态,是不是就有可能有喜欢的毛茸茸身体,又还可以飞了。 白路斜笑了笑,带上几分倨傲的轻慢,道:“当然不是,只有我可以。” 他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狮鹫,怎么会是廉价得随处可见呢。 小水母的眼睛量了量,像是阳光洒在水面那样波光粼粼的。他说:“你好厉害。” 白路斜自不谦虚,应声:“那当然。” 尾巴轻轻扫了扫,似乎十分愉快。 可以接受自己在树上这个事实并不意味着他真的可以像白路斜那样适应在树上玩的生活。 无论是水母的本能还是拟态的白德牧,对于这样的环境,接受得再好,也还是会有些不安的紧张。 不得不说,这样的表现很好地讨好到了白路斜,他看着小水母从耳朵到尾巴都绷紧得不行,但还努力表现出平常的模样,多少有点可爱。 “害怕?” 白路斜问他,多少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 何律的耳朵抖了抖,爪子有些紧张地抓了抓,不过没太用力,没在刚好能承受他们重量的树干上留下什么痕迹来。 他抿了抿嘴,坦诚地应道:“……有点高。” 这就不像先前那副看不出半点情绪的水母模样了,白路斜还挺喜欢的。 唯一不太满意的是,他挑选了这么好的一个位置高度,可在人工构建的房间里,看不到他在外头会看到的日出日落。 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他也不在意那样无关紧要的东西,可是现在,他想给这只水母也看看他看过的风景。 生活在水里的生物应该没见过那样的风景吧。 上岸之后就被带到这里来了,还有点可怜。 白路斜下意识忽略了对方随随便便走出自己的房间,为了区区一个水源跑到他这儿来,还毫无阻碍,如出入无人之境似的事情。 何律感觉到对方的情绪变得有些复杂了,可供参考的样本太少,以至于他分析不出来这究竟是为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身边的狮鹫,不知道这时候应该做些什么才好。 想了想,他稍微挪动了一下位置,触手都不自觉缠绕上枝干,来给心理多一些安慰,类似于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但他还是试图向白路斜靠近。 也许是刚才的事情给了他一些错误的判断,何律想着,重复刚才的事情,对方的心情可能会像那时候一样好起来。 大概是类似于他会喜欢毛茸茸的心理,白路斜大概也是喜欢的吧。 至少在此刻由水母本能主导的思维中,他只能通过最简单的思维逻辑进行判断。 于是稍微将自己的脑袋往对方的怀里蹭了蹭,用那对柔软的毛茸茸耳朵蹭上对方未被羽毛覆盖,同样毛茸茸的胸膛。 是一个像在撒娇的动作,作为幻想生物而言可能会显得有些羞耻,不过水母没有这样的认知与情绪,单纯做着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情,还稍微抬眼看着因为他的动作而愣住的白路斜。 解释说:“你看起来不太高兴,现在好一点了吗?” 蓝色的眼眸像是最自由的不受束缚的海,独有着属于他的秩序,不被任何左右。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太大波澜,要是没注意到那几乎要在枝干上留下刻痕的指甲,白路斜大概会以为他真如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怎么看都是跟人类带了一段时间给学坏了吧。 学什么不好,学人类表面一套背地一套。 白路斜眯了眯眼,也不管身为鸟类的那部分身体可能会让他的鸟喙咯到小水母,粗暴地用他喜欢的方式把小水母身上那层白德牧的伪装揉得乱糟糟的。 连带着他自己那身打理得漂漂亮亮的毛发与羽毛都乱了几分。 他倒是挺开心的。 感受到对方紧张不安还有点点害怕,却顺从着让他折腾,不由地感叹一声,而后换来对方疑惑不解的目光。 白路斜抖了抖羽毛,看了看那远远拍不到他们这个地方的监控,语气傲慢得不行,说:“小水母,我们从这里到外面去玩吧。我给你看更漂亮的海。” 仿佛只要是被他说出口的话,就一定能做到。 也一定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