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谢谢您”

    顾净醒来发现眼前是白净的天花板和金康乃馨色的墙面，墙上的挂钟指着两点一刻。她转头看见白大褂把一份文件交给一个身着黑色职业套装的女人。

    房间里面各式精致家居一应俱全，除了手边挂着的点滴，她好像置身于一家星级酒店。她听见药液一滴滴掉落的声音，还有那两个女人特意压低的细微交谈声。除此以外，房间安静得像被隔绝了一般。她回忆起小时候生病在县里的小医院里被吵醒，耳朵里都是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哭天抢地的嚎啕声以及掀翻屋顶的叫骂声。现在，她像是醒在婴儿的包裹布里，周围是温暖和小心翼翼。

    她闭眼，突然掉了一颗泪，不知道是因为心头的暖意还是臀部的刺痛。

    医生看见她醒了，走过来看了看点滴液。瓶底剩下一点马上就要全部流进管道里面，他停掉了点滴，叫来护士给她拔掉针。

    “感觉怎么样？”

    “还好。”顾净张开嘴，才发现嗓子有些干，声音很哑。

    “还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记得。”她微微点点头，只是简单回答了事实，因为不知道这位医生和顾泠的关系有多亲密，怕给顾泠惹是非。

    “我推测是因为疲劳又受到刺激，加之有一点低血糖而导致的短暂性晕厥，不过你不用担心，你所有的测试结果都没有问题，换言之，你的身体非常健康。昨晚你来医院后，我们为你处理了臀部的伤口，补充了葡萄糖，为了让你睡得更好给你加了一些止痛药，不过就你的伤口而已，并不严重，今天我就不另外给你开止痛药了。臀部的伤只需要涂一种外用药就行，有助于伤口恢复。你可以正常洗澡，洗完了擦药然后贴上纱布就行。大概四五天就能有明显的好转，平时注意不要对伤口造成二次伤害就行。”医生带着温柔的笑，徐徐向她说明情况。“膝盖有轻微的软组织损伤，X光已经确认了骨头没有问题。我建议最近一周尽量避免负重的活动，今天继续冰敷三次。明天开始可以考虑热敷，这一管药是活血化瘀的，可以热敷前涂抹，每天两到三次。”

    医生很有耐心，交代的很细致。顾净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还有什么问题吗？”

    顾净又沉默着摇了摇头。其实她知道她这种伤只是一般的皮外伤，自己就能消毒处理，根本不用来医院。能享受着现在这一切的细致治疗全都归功于顾泠。

    昨天被打到疼得发蒙的时候她对顾泠是害怕，接着又面对着顾泠冷酷无情的审讯，虽然知道这一切是自己自找的，但对顾泠也不是完全没有怨念的。可现在，顾净心里有点复杂，感激中又带着点雀跃。

    顾泠完全可以不管不顾，明明不算严重的伤势，但是她还是把自己送到了医院，还让医生精心照顾。这是不是说明，她对自己至少是在乎的，甚至是有点喜欢的？

    不不不，顾净劝着自己放弃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顾泠是谁？顾氏集团二小姐，谷善娱乐总裁，这样出身就含着金汤勺的人，什么漂亮女人没有见过？远的不说，谷善娱乐的当红一姐，高锦，就有一张美若天仙的脸。自己凭什么被顾泠高看一眼？

    医生转头对着沙发上坐着的职业装女人叫了声‘韩秘书’，说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便带着护士以及那些医疗器械推车，退出了房间，带上了房门。韩秘书整理好刚刚医生给她的资料，站了起来，对还躺在床上的顾净说道：”请顾小姐换上衣服，跟我走。”说完带着职业假笑的脸冲顾净点了点头，也不管顾净会不会有什么疑问，直接出了房门。

    韩秘书？应该是顾泠的人。顾净边想着边小心地从床上下来，移动身体时屁股上的伤还是疼得她直皱眉。穿上沙发上已经为她准备好的衣服，简单，但顾净摸着衣服顺滑的布料，知道这身衣服的价值肯定有着她不敢去想的数字。

    之前看过新闻说有钱人家的宠物狗有自己的别墅，吃着一顿就要几百元的高级狗粮，每天都有专门的佣人打理毛发，就连脖子上的项圈都镶着钻石。

    顾泠也是这样的人？她真的只是把自己当做宠物来养？

    看来自己以前还活得不如一条狗……顾净一时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韩秘书看着顾净从病房里慢吞吞地走出来，冲她点了点头，然后便在前面引路。顾净没有多问，也只是默默跟在韩秘书身后。

    她们在医院门口上了一辆高级轿车，没开多久便到了一栋高楼的地下车库。这一路过来，顾净看着这个高级小区里面的法国梧桐和彬彬有礼的安保人员，这是她此前不敢想象的，不过在顾家，这应该只是九牛一毛。

    进入电梯后她才知道这栋楼总共有30层，而韩秘书按下的就是30层的按钮。这里的楼层一层只有两户，韩秘书径直走向右手那户。开门进屋，韩秘书头也不回说：“这里就是顾小姐之后的住处了。”她走到落地窗面前站定，回头示意顾净可以随意看看。顾净没有去欣赏自己新的家，而是也走到落地窗前。

    从落地窗眺望出去，可以清晰地看到首都大学标志性的红白房子。怪不得顾净觉得路上的一些景色特别熟悉，原来这里离学校这么近。她突然想起了这里是哪里了。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住进这大名鼎鼎的梧桐苑。

    韩秘书看顾净没有去参观房间的意思，便说：“我叫韩炀，是顾总的生活秘书。”边说着，边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这是顾小姐您的日程表。平日里早上六点和晚上六点，会有专人来准备顾小姐的用餐。如果顾小姐有其他安排，不需要用餐准备的话，可以提前联系他们。这是顾小姐的手机，里面有厨师的联系方式。”说着韩秘书又递给顾净一台最新的智能手机。

    日程表？顾净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见韩秘书准备离开的身影，急忙叫住她：“请问……”该怎么称呼顾泠呢？纠结了下，顾净继续说道：“顾总她……”

    韩秘书看着顾净，脸上还是挂着职业却疏离的微笑，“顾小姐，我只是顾总的生活秘书。我今天的任务就是把您带到这里，然后传达顾总的安排。至于顾总其他安排或是行程，我并不知情，也不敢过问。如果您没有其他问题的话，那我就先走了。”一套公式化的拒绝，看来韩秘书已经对很多人说过这套说辞的。

    顾净知道自己不可能再问出点什么关于顾泠的事情了，脸上挂着真挚的笑容，说道：“谢谢您，韩秘书。”

    韩秘书又是微微点头示意，转身离开了。

    顾净目送着韩秘书出门，待门关上，脸上的笑容才消失。顾净拿着刚才韩秘书给的资料，坐在沙发上研究了起来。她很好奇，顾泠到底会怎么安排她。

    出乎意料，日程表上并不是她要去伺候顾泠，当顾泠玩具的时间安排，而是满满当当的课程表。顾净学的专业是金融，大四的课程并不多，而现在每天的空闲时间全部塞满了工商管理的课程，甚至周六一整天都是额外的专业学习。的确，要快速学完其他人四年的课程，肯定是要加班加点了。

    顾净拿着那日程表看了又看，久久不能放下。她原以为自己只会被顾泠当做宠物或是用于娱乐的小玩意儿。她都准备好了一边努力讨好顾泠，让她不至于很快就对自己失去兴趣，一边见机行事，看怎么能为自己争取更多的资源，她会让顾泠看到自己在宠物和玩具以外的价值。她很清楚，以色侍人，不可能长久。她要的不是这些。

    选择顾泠，就是因为她想要做人上人。顾净不介意做顾泠的一条狗，但她要借着顾泠越爬越高。

    而看到这张日程表后，她现在只想当面给顾泠道谢。顾泠是不是也看到了她的能力，所以才会让自己去学习更多的知识，好为她所用。不是宠物，不是玩具，而是成为能真的帮助她的人？

    打开韩秘书给的手机，顾净翻了翻通讯录，却发现通讯录里只有唯一一个号码，标注为‘用餐’。她连韩秘书的联系方式都没有，更别说给顾泠打电话了。心中腾起的热火被浇灭，顾净也冷静了下来。

    不过既然知道顾泠对自己的期待不是一个简单的玩物，那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安安静静接受顾泠的安排，做到超出顾泠预期的标准。想好这一切，顾净这才有心思参观接下来自己不知道要住多久的房子，也许姑且可以称作家。

    这房子不像一个家，更像是平日在电视广告里看到的房地产商介绍的精装样板房。这里除了厨卫，大的出奇的客厅，只有一间书房和一间卧室。卧室的床看起来就很舒适，衣柜里也准备好了十几套衣服，和她现在穿着的这套一样，简单但不简陋。书房里的书柜摆满了书，从世界名著到经典古籍，书桌上甚至准备好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而在笔记本电脑的旁边，摆放着她的钱包。

    顾净拿起钱包翻了翻，又左右看了看，不光是自己的钱包里的身份证和银行卡不翼而飞，也并没有找到本该和钱包在一起的，自己的出租屋钥匙。顾净的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顾净呆呆地站在书房里想了半天，她没有顾泠的联系方式，没有韩秘书的联系方式，该怎么办？钥匙被故意拿走，那自己还有必要回去出租屋一趟吗？除了一些并不重要的课程笔记和日常用品外，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必须要去带走的东西了，可是身份证和银行卡……

    没有联系方式，顾净决定来她唯一知道的地方，顾泠的公司碰碰运气。看着眼前的高楼，明明昨天自己才来过这里，现在再一次看，却觉得陌生。

    来到前台，顾净跟前台小姐说自己和韩秘书有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打不通她的电话，请她跟韩秘书联系，告诉韩秘书顾净已经在楼下等她了。

    这是顾净想到的唯一有可能见到韩秘书的方法了。她没有天真去想着询问顾泠，想都不用想会吃个闭门羹。她也不确定韩秘书会不会愿意见她，不过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多了。希望幸运女神能眷顾她。

    幸运女神的确眷顾了她。

    “顾小姐，您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韩炀又是一副带着职业微笑的样子，明明说着极为礼貌的的话，但顾净完全感觉不到她的客气。

    “我只是想问下，我的证件和……”

    还没等顾净说完，韩炀似乎是已经知道了她来的目的一般，直截了当的询问道：“您是需要身份证办理什么事情吗？”

    顾净一时语塞。

    韩秘书像是料定顾净回答不了，又接着说：“一切都是顾总的安排。我作为顾总的生活秘书也不能直接联系上顾总。如果您真的需要和顾总联系，我可以试着让杨特助帮您联系顾总，不过什么时候能联系上，那就不在我能控制的范围内了。”

    顾净摇摇头，连说不用了，麻烦韩秘书下来一趟。她突然想明白了，顾泠就是想让她知道，想要做她的狗，被圈养的东西，就会失去作为人的自由。顾泠要的是一条干干净净，全心全意属于自己的狗。她不应该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顾泠从来不是来做慈善的。

    安静地接受着被控制被安排的命运，安静地坐上韩秘书为她安排送她回梧桐苑的车，顾净没有拒绝。饥肠辘辘回到新的住处，饭菜已经在桌上摆好，还有保温罩盖着，保持着热气。但是顾净的心里冰冷冷的，房间里暖色的光也掩盖不住它是一座牢笼的事实。

    没关系！

    顾净很快想明白了，或者说她其实一直都是明白的，刚才只是被情绪左右了大脑。自己选的路，跪着爬着也必须要走完，她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自己新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