牝鸡司旦(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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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辛游历过的长老涂山真元并几个头角峥嵘的小辈,全穿着丧服,在奢靡的接风宴上显得很扎眼,赤水族长杀了涂山族长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两家彻底从世交变成仇人,宴会上抬头不见低头见,气氛分外紧张。高辛王不得不让蓐收接手宫廷的守卫。 最后一天,就连玉山王母也姗姗来迟。阿獙、烈阳,和几个捧着仙露桃瓶的玉山女侍随行左右,衣不染尘,宾客自发分成左右两片,给不出世的仙子仙侍们让路。 “要不是看在阿珩的面子上,谁要来少昊这惹晦气。”烈阳抱怨着,被阿獙捂住了嘴。王母淡淡地扫过小夭,飘然入席。 最受瞩目的当属如今大荒最有权势的一行人:黑皇帝西炎玱玹陛下和他身边的文臣武将们。 辰荣如今群星璀璨,人杰辈出,齐聚在黑帝身边如同众星拱月。高辛众人一边钦羡,一边议论着最近陨落的将星和相星,这团阴影让刺眼的星光也黯淡了一些。高辛的鹰派人物因此大受鼓舞。 就在大家将目光都放在黑帝身上的时候,没人注意到一直在辰荣隐居务农的黄帝也来了,他和昔日的女婿话不投机半句多,带着他的随从随便挑了一个偏殿,低调地住下了。 群贤毕至、歌舞靡靡之时,王宫上空突然雷鸣电闪,中央祭坛的风调雨顺碑遭遇雷袭,这可不是好兆头。 两国同时紧急传召司南星官和御用大巫。 之后的几天,天空中持续不停的异象不断引来担心的声音,黄帝不动声色地增强了烽火台的兵力。黑帝拒绝了祭祀延期的请求。 玱玹在心中冷笑着:藏头露尾的鼠辈,跟到高辛来了。看你能翻出什么样的花样?我人就在这里,你有胆子就来吧! 第十四天,雷暴随着在最顶尖的术士们的通力合作下逐渐平息,巫师们全都松了一口气,紧锣密鼓地筹备着祭点前的最后一次演练。 是夜,玱玹踏上象征着高辛至高权力的白玉登云阶。 整座祭坛用白玉搭建,共有十层,每层九十九级台阶,下宽上窄,威严地伫立在员峤山顶端。全副武装的铠甲兵侍侯在祭坛四周,戒律森严,水泄不通。自下而上望去,连绵巍峨的台阶直通云霄,帝王气象让人顿生敬慕畏惧。 足蹬千重云,手可托星辰。 这一刻,玱玹自觉比肩盘古大神。 就在这飘然欲仙的一霎,咻的一声,刺耳的尖哨打破了祭台的宁静!野兽的直觉警铃大作,木灵暴涨,躲过了堪堪擦过耳际的一击。 “是你!你果然来了!”玱玹带着狂喜回头,掌中焰火信号腾得窜起,如同东风夜放花千树,人却如同雷劈一般钉在原地。 “你来这做什么?”玱玹的嘴角扭曲了,不详的预感划过脑海,还在试图说服自己:“别闹了,你马上回去,就当从没来过这里!” 黑压压的积雨云下,三路奔腾的天马直奔祭坛而来,狂风卷起掩面的帏帽,为首的女子有一双淘气灵动的杏眼。 如今是谁没有认清形势呢!哥哥。 小夭反手拉开劲弓,箭尖微偏,咻咻咻三箭,玱玹心中一麻,预期的疼痛没有传来,以为meimei手下留情,正要快慰,三朵血花应声炸开,力道在上古白玉上震出裂痕。 她冷静得可怕,竟然在一片混乱里揪出侍卫长,果断杀之! 她根本不是心软,她是铁石心肠,已经在考虑杀死他之后的封锁方案了! 妖艳的咒符带着血腥的红光铺在天幕之下,雨点伴着频闪高速砸落,龙星火的信号被扑灭,犹如风中残烛。 守在第十层的侍卫小队听到动静涌上了台阶。“盾兵,弓兵,快!”玱玹厉声急喝,箭矢如蝗。 “你当真为了涂山璟杀我?”玱玹心痛着,妖风迫近,鼻尖带上锈味。 玱玹这才发现雨里混着血。灵力浑厚到蛮不讲理,片片剥落,如梅瓣肃杀。 她居然用的是梅林虐杀的恶徒使用的禁术。用至纯的灵血做引子,这是一个比当初沐斐、詹雪绫几人合力结出的阵法还要强大的法阵。玉山的桃魂,冤屈难伸的野鬼,如同魑魅魍魉,百鬼夜行。 玱玹这才意识到情绪的不对等,他期待假以时日,从她这里看到爱意,她对他却是这样的深仇大恨,宁愿自伤也要杀了他! 那三翼的马队的默契无比,居然放弃防守,直捣黄龙地扑来。两边都是轩辕出身的精兵,狭路相逢悍不畏死! “唔!” 玱玹感到利器刺穿了掌心,他痛得甩出佩剑。怎么会这样?怎么会闹到兵戎相见的地步,我当初登上这皇位就是为了你,我是为了保护你我才... “你当真要这天下,我会不给吗!从小到大,你要什么,做哥哥的都会让给你啊!”困兽凄厉地嚎叫着。 小夭承认,她有一瞬间的动容,讥讽的笑容转瞬掠过嘴角。 她的好哥哥终于肯拿她当回事了。她一直想要哥哥的承认,真到手了却觉得一文不值。 “你要让,那我们就算算清楚吧!” 掩护的队伍中有几匹天马中了箭,庞大的身躯痛苦地痉挛,从高空坠落,为首的女子稳稳当当地纵着胯下骏马,腾挪跃避,片叶不沾身的轻灵。 “你当初回到轩辕还没站稳脚跟。这一箭,是倕梁的私宴上,我从禺疆手里救的你。” 话音刚落,玱玹的小腿顿时疼痛难忍,单膝跪了下去。 “后来,你从泽州去神农山。这一箭,是我在外爷寝殿外面,从苍林的刺客手里救的你。” 锐利的剧痛穿过玱玹的右腿,将他牢牢钉在金鼎旁。报时的编钟响起,庄严的轰鸣传彻大地。 “这一箭。是你加冕那天,我站在祭坛外面,拿弓箭瞄准了苍林舅舅的头...可惜今天我瞄准的是你了!” 玱玹发着抖用流血的手掌撑住自己,小夭的天马也被射中,放声嘶鸣,小夭控制不住,足下一蹬,身后的翅膀遮天蔽日,轻巧张开了一对可怖的翼展。 玱玹眼中大震,燃着金焰的乌鸦携着小夭飞掠至眼前,恐惧的眼仁里倒影着黑金色幕布下女子的倩影,那身影轻巧地从空中降落、走近了。 当死亡真真切切的逼近的时候,连最细微末节的地方都显得很清楚。 她的头上的发簪是一朵永不凋谢的若木花,黑暗中,雨水闪着光亮从娇娆的花瓣上颗颗滴落。 玱玹想,送给她之后,便从没见她戴过。 真衬她。 “小时候你跟我比赛。打架、爬树,每一样你都赢不了我,我知道你被舅妈修理,才假装输给你。“ ”成年后,为了助你夺储,我假装成心甘情愿的样子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困在深宫后院里做一个贵妇人。” 女子的手摸到胸口,极冷和极暖的感觉从那处爆开。 “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输了?你送我的玩意,与其说是你在哄我,不如说是我在哄你,你还要我装你的小猫咪装到什么时候,哥哥?”小夭的声音是温柔缱绻的,贴着玱玹的耳根就像是亲密的耳语:“是我。我在十年前把王位让给了你。” “现在我来拿了。” 所有的错误都应该被纠正。 逆天的力量开启逆天的阵法,水,火,风,雷。五行之中,四象联合。 轰隆隆,震耳欲聋的噪音崩裂,爆炸性的水幕在两人身旁炸开。最充沛的木灵灵力养育着若木神树的根系往更深处植去,若木虬结的花枝缠住傀儡,消失的生命力离开了逐渐变冷的坟茔。 你从没...从没爱过我吗?他黯淡的眼中倒映着遮天蔽日的红色,问出最后的一个问题。 权力才是我的春药。 一代帝王不甘地阂上眼睛,溘然垂下头去。那些永不停歇的算计、前无古人的伟业,和有悖人伦的炙热情感...随着心脏不甘的抽搐平息,就像漩涡上打着圈儿的叶子,随波逐流而去... ... 玱玹还活着的几个贴身侍卫们惊骇欲死,不仅是为了主人,更为了自己绝望的命运。从奇袭到现在,除了黑帝的随从亲卫,祭坛之上一片死寂,那些大人物们竟然对刺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雨势更急,祭台上传来陌生的铁甲兵齐头并进的呼号声。两边的势力在拼杀之中所剩无几,马匹和士兵就像破掉的血袋子,不断流出血迹,又不断被湍急的的雨水冲去。 刺杀玱玹只是计划里最简单的一步。从现在起,才是真正的战场。小夭身上的箭上在以可怕的速度恢复,但她一时半会也抬不起手了,索性就坐在祭台中央,任由玱玹失了支撑仰面倒下去。 是外祖父先到? 还是父王先到呢? 黄帝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噩梦般的景象。 外孙女重伤,飞舞的幽灵在人间盘旋,若木的藤蔓缠满孙儿的身体,仿佛枯骨上的哀草。这位冷血自持的帝王在短暂的心神震裂之后第一反应,不是孙儿暴死,家族阋墙,而是大荒即将陷入血与火之中! “外爷。我等你很久了。”漫天红光下的小夭挑起秀目,散发着祸国殃民的妖异,万紫千红犹如足下黄土。 黄帝目眦尽裂。 “封锁祭台!把刺客全都杀了!” “太、太宗,可是大王姬...” “没听见吗,她是主谋!“黄帝怒吼,眼里都是红血丝:”还有你,去朝晖殿门前击鼓,把所有能带的兵走,少昊这里不能再呆了!” 小夭手下的仅剩的几名死士立刻形成一个阵法,将主人保护在阵心。 “您今天恐怕杀不了我。”身覆着鱼鳞铁甲的重兵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了祭坛,刀剑在前,小夭毫无惧色,话音刚落,祭台下传来急促嘈杂的队伍行进声。 是高辛纹着百鸟制服的翼装骑手来了。雨夜中的银甲亮如寒星,庞大的包围圈外形成一个更大的包围圈。 危楼高百丈,通向天庭的道路填满凡人的血rou之躯,从上到下,乌压压地布满了白玉阶。 “太宗!请您立刻回府,宵禁已过,刺客出入宫廷,恐怕危及您的安全!” 全副武装的蓐收落下单骑,恭敬行礼,与恭敬的态度不同,身后的翼装军队气势汹汹。 这是政变,根本不是什么刺杀! “你到底要做什么,凭你也想坐那个位子?”黄帝不敢置信:“你坐得稳吗?你以为篡权夺位这么简单,今天我杀了你,明天你杀了我,改朝换代,如同儿戏!你今天出了承恩宫的门,明天辰荣大军就会兵临城下,到时候你的爹爹、阿念,全天下的黎民百姓,全部都要遭殃。你知不知道你刚刚毁掉的是什么,你毁掉了唯一一个和平的机会——” 小夭不以为然:“外爷,您装什么傻,不就是劝降吗。高辛从来不肯投降,承恩宫内的夜宴歌舞生平,宣德门外的刺客血溅百尺,您眼皮子眨过一下吗?您动辄天下黎民,多高尚似的。实际上您、我、玱玹,天下的乌鸦一般黑,都是权欲熏心的动物,看见别人坐在决策的位置就寝食难安,狼心狗肺只能生出狼心狗肺。“ “孽障!”黄帝大怒。“你说什么混话。” “外爷。我再尊称您一声外爷吧。” 小夭笑了起来:”可我并不真的尊敬你。我的爹娘、外婆、舅舅舅妈...所有人的惨剧,都是因你而起。为了你的天下黎民,我们都是可以牺牲的代价。” “你的天下黎民里没有家人。我却有。你的代价是高辛人,我的却不是。您别忙着端起架子教育我了,谁对谁错,就看谁管住了史官的笔。各凭本事。” 黄帝面沉如水,铁甲重兵顿时剑拔弩张,高辛的翼兵也向前逼近。 小夭缓缓起身。 “对了。我今天杀了玱玹,您要好好想想了。您在位时由着舅舅们自相残杀,哥哥杀光了五舅和七舅那两支所有的继承人,我杀了哥哥。您手上还有别的继承人可以选吗?” 明目张胆的威逼胁迫。小狮子精准咬上了老狮子的咽喉。 西炎王对血亲出了名的冷血,她倒是好奇,他究竟能多冷血?真的能冷血到螺祖的最后一点血脉也可以斩尽杀绝的话,那就放马过来吧! 他是最早知道玱玹对亲妹的畸形感情的人,小夭被玱玹胁迫的时候曾经向骨rou至亲求助,西炎王无视了她的求救。 她做了最坏的准备。 人数上,高辛这边占绝对优势,但蓐收不敢轻举妄动。高辛王对他的嘱托是全歼外面的知情人,缓住黄帝,极端时囚禁也可以,但黄帝积威甚重又受人敬仰,在小辈心里如同神祇一般,不到最后一刻蓐收绝不愿意率先动用武力。 黄帝像在沉思,一边伸手,一边暴喝:“退后!”可是两边已经靠的太近了,局势一触即发之下难以控制,零星的兵戈之声如同油桶里的火星! 就在僵持的这一刻,一只翻卷着火焰的兽骨鸣镝腾空而起,马头鹿角蛇身鹰爪的图腾向西北的天狼星方向呼啸奔出。 黄帝的青龙图腾。 蓐收顿时变了脸色,这是最高的御前通信级别,西北角是中原轻骑兵最近的瞭望台! 他全神贯注在眼前的敌人上,谁知黄帝的御用斥候当机立断,骤然出手,向附近的驻兵请求增援。消息如果离开五神山直达中原朝廷,那就真的完蛋了,局面将不可挽回! 小夭面色大变,但她灵血耗尽,就算此时张弓搭箭也太迟了。 就在她认为两国开战已经不可避免之际,嘭的一声,两道灵力在空中相撞! guntang的火星野火熊熊,可怕的余震拂过在场每个人的面颊。已经升空的信号竟生生地被扼杀在宫檐之下。四散的火星如同铁树银花,岩浆般的温度在大雨中激起水雾。 铁甲阵中有人倒地,惨叫声打乱了原本整齐划一的队形。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同时出手的是黄帝和蓐收。 黄帝的衣襟上也落上了灵焰,燃着怒气的眼睛看向蓐收,浑身散发着可怖的威压,蓐收满头大汗想要说点什么。 只听黄帝愠怒道:“还愣着干什么!今晚不能让消息走出五神山!” 黄帝和俊帝,这两位互相憎恨的旧敌不约而同地对局势做了同样的判断,走到一起。 蓐收还是太嫩了。就在决断的一霎那间,黄帝不仅扑灭了信号,同时杀死了贸然行动的斥候。他不能冒这个风险。 这一瞬间的处理已经帮黄帝做了选择。他心里关心不是他这支血脉的未来,而是玱玹已死,天下要乱了,他需要一个人,需要一个人来稳住局势! 蓐收神色肃穆,庄重地应了一声:“是!陛下!”发号施令的军号是五彩鸟的长啸,昆山玉碎凤凰啼,翼兵们扑入包围圈,如同飞鹰撕扯野羊,铁甲亲兵们不敢相信君王在一瞬间反目,昔日的主人居然联合外人绞杀他们。 他们原本就被里外两层地包围住,暴喝和争斗响起,局势瞬间倾倒,失去了精神支柱变成弃子的士兵崩溃起来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血腥的一幕在祭台重演。 黄帝背过身去不理会自己贴身亲兵的哀鸣,他们之中的有些人从小时候就跟着自己,说是自己的半个孩子也不为过,铁石心肠的旧日至尊也微微发抖。 “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地狱一样的景象中,黄帝的双眼透过人群望向金鼎对面的外孙女。 “我保得了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你要是抗不住朝堂上的压力,你的下场会比尧禹舜以来的所有的皇帝更惨!” 小夭毫无动摇之色:“一时已经足够。我要是还站不稳脚跟,自然会用项上人头谢罪。“ 野心、毅力、谋断。 对面的女子长得和皓陵少昊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可那一瞬间的眼神交汇却让黄帝觉得,她就是少昊的亲生女儿。 穹顶之下,闪电劈过,照亮祭坛上黑衣金冠的男子尸体。人君的元神已经溃散,没有生机的身体麻木地站立起来,枯槁的眼神望向若木花的方向。 “我早该除掉你,我早该除掉你啊...“年迈的黄帝老泪纵横,“你爹就是个手足相残的孽障,养出了你这个冷血的小孽障...” “彼此彼此。外公,您的血难道是热的么?您能为了天下杀了嫡亲的重孙女,为了天下再杀一个孙子又如何!” 冬雷震震。 山川枯竭。 夏雨雪。 祈求吉祥顺遂的白玉祭坛上,腥红的水流湍急如瀑,自上而下淌成一条长长的绶带,君王脚底华丽的仪仗直通天听。 32. 仲冬,五神山上异象一直持续到满月之日。 一场雷暴轰塌了通天的祭台,黑帝受惊失智,祭祀之事不了了之,西陵氏紧急护送玱玹回京,请遍大医,药石罔治。 草长莺飞的初春,黑帝暴薨。 辰荣朝廷一片混乱之际,黄帝出山,令王姬长公主监国,开启了牝鸡司晨的历史。 王姬长公主以女子之身挑战大统,倒行逆施,建制震动,有势力的藩王们蠢蠢欲动,意图割据自拥。 朝野一片低迷之际,王姬亲率勤王大军讨伐叛党,阵前诛杀投敌之将,一只穿云箭折下对面军旗,士气大振,王军凯旋而归。 回朝之后,王姬威望愈盛,铁血手腕洗肃黑帝的旧日班底。至此之后,文臣武将人人侧目,朝议在明面上平息了下去,暗地里的反叛却从未停息。 内战频仍,持续了数十年之久,人称冬雷之变。 红皇帝问鼎的道路血雨腥风,常被后世诟病最毒妇人之心。也有史家争鸣,说红黑二帝执政风格相近,很明显都受到高辛俊帝的影响,不应该贬一捧一。 这些都是后话了。 世人如何臧否人物,暂且按下不表。彼时还是天启元年,红皇帝登基的前夕。 “王姬!你看我发现什么了...”秀美的宫廷女官挑起珠帘,语气中带着欢欣雀跃。 屋中正坐的绝色美人转过身来,眉如远山芙蓉,目若含波秋水,金光闪闪的曳地长袍照映出满室辉光。 小夭淡淡一撇,珊瑚猛地拍了脑袋:“我这脑子...还是转不过来..是陛下。以后该叫您陛下了!”说话间满面喜色,笑意盈盈。 “怎么了?” 珊瑚手腕微翻,手心一朵垂丝海棠娇艳欲滴:“您看!这是新开的。昨夜宫中乍寒还暖,奴婢早上一看,开了满满一盆。这是是好兆头啊,陛下!” “是好兆头。” 小夭含笑点头。 叛党纵火烧山,大镜湖畔的海棠花林也被殃及池鱼,从大火中抢出来的树根都被烧成焦碳,请来的木灵高手怎么也救不活。娇养了许久,一直病怏怏的,却挑了这样的良辰吉日焕发生机,怎能不是喜事一桩。 小夭轻抚着柔嫩的花瓣,颇有些睹物思人。 挑起的珠帘又吹进一股和煦的香风。小夭一瞧,冷不丁竟是俊帝站在门口,轻衣简从,精神矍铄:“爹爹!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怎么了,不欢迎爹爹啊?”小夭往宫门外瞧。俊帝调侃地说:“宫人刚刚通报过了,是你盯着那花走神。” 小夭秀眼一翻,把梳洗的丫鬟们统统遣走:“下去吧,爷儿俩要说会话。”说罢自己转了个身,对着镜子试贴花钿,显得很忙的样子,把她爹爹晾在那里。 “爹爹一来就取笑我。” “听礼官说,大日子那天你想要穿这件?”俊帝捡起散曳在地面的裙裾,掌心摩挲了一下。珠宝、绣工、用料...全是绝顶的打造,已经不止是奢靡,而是无所不用其极,正经的皇家御用都要拍马不及。 最夺目的是惊艳绝伦的审美。 玲琅彩宝削薄成蝉翼般的一片,隐在奇异处,暗室不显,光线一照,五彩缤纷,如仙人的羽衣凭空天降。可惜太美艳了,穿在贵女身上是争奇斗艳,穿在新帝身上就不庄重了。 一国之君,需要的是权力,是威慑,而不是不和时宜的性别感。 “爹爹不是那些陈腐守旧的礼官,也知道这一件肯定不符合吉服的形制。你是还没登位,就想体验一把被群臣弹劾的感觉了?” “您也来劝我。”小夭嗔道:“已经派人去改了。披领、朝冠、绶带,这些地方改一改,大差不差就行。” “你铁了心要穿这件?”俊帝忍不住cao心起来:“留到平日里穿,不会有人说什么。小夭,你是女人,礼法上更要小心,都在等着挑你的错处呢。” 小夭柳眉微挑:“我今天顺了他们的心了,他们就不挑错了?” “真依了旧制,把皇家的织造府都翻过来也没有女人能穿的朝服。父王。正因为我是女人,我才要昭告天下,休想拿祖宗之法拘束我。法典和制式都是好东西,能成人也能败人,就更要为我所用。我可不需要一个不听话的司礼监。” 这些日子,因为黄帝放了手,不再在帘后大马金刀地坐镇,紫金殿里大儒辩经,清流侃谈,想出各种由头来刺挠人,可是热闹地很。 俊帝想起自己登位时文武百官的轮番死谏,什么“得国不正,必遭其殃”。大兴殿的攀龙柱上三天两头就要撞得头破血流,这些头痛现在想起来都要把人烦死,于是忍俊不禁道:“确实如此,哎!罢了罢了。” 昏君不昏君的,不到盖棺定论那天,大权在握,随人嘴说去好了。 想不到自己的闺女比自己有出息,还没登基就这样厚的脸皮。 “说得这么头头是道,还不是因为这件礼服是涂山家的小狐狸花了心思的,你舍不得罢?”俊帝笑着,不留情面地戳破。 “哎呀,父王!” 事情她能做得,却说不得,被这么一调侃面皮子都要挂不住了,撒娇讨饶地蒙混过关。 俊帝的心里荡漾着柔情。 想当初女儿夜间的心痛症缠绵不止,做父亲的求遍神医,甚至求上玉山,都没一个解法。如今她为了国事连轴转,与朝堂上的人精、朝堂外的蛮将、朝堂下的世家们斗智斗勇,反倒斗出了其乐无穷的趣味。 “他在清水镇吗,我听说你派人去查过了?“ 提到这个流落在外的不挂名女婿,俊帝忍不住耳提面命道:”怎么人没事,却这么久了都没消息。你是不是欺负人家欺负得太狠了?怕是以后你当了皇帝,更加专横跋扈,他更不敢回来了吧?” “爹!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是胳膊肘往外拐啊!” 小夭愤愤不平,猛呷了一大口陈酿老醋。 明明刚见面的时候爹爹吹胡子瞪眼睛,非要盘根问底,把狐狸吓得夹紧尾巴话都不敢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家拐走的,现在一颗丹心向狐狸,又是怂恿她去青丘抢人又是谆谆教诲督促她找人,生怕煮熟的女婿飞了似的。 也没见爹爹对丰隆这么上心过啊。 “清水镇我翻了好几遍了,也没找到呀。”小夭惆怅地说:“那是个三不管的地方。我现在鞭长莫及,也不好贸然出兵,阿念那边也没有消息来。” 中原这边内乱,高辛的主战派有了异心。 俊帝和蓐收不得不按继承人的标准培训阿念,阿念每天怨气冲天,恨不得溜到天皇老子都管不着的地方,得了这个差事跑得飞快,也不知道是真的在干活还是躲懒。 狐狸呀狐狸...海棠花儿都开了,你究竟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