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田装饰 - 同人小说 - 「月岑」甘露记在线阅读 -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恶魄被安抚好后,天极殿内很快就不再有哭声了。胭胭也就休息了“闹鬼”的那么几天,很快晚上又被月泉淮拽起来练剑。

    岑伤睡得不好,常常会在胭胭跳出被窝的时候就被惊醒。外面天色还黑着,他就知道胭胭又是练剑去了,其实有义父看着她,所以岑伤也不必多担心。但后来感性还是占了上风,他起床躲起来悄悄看着天池边上的胭胭——或许是在看胭胭吧。

    他现在已经知道是谁在月下传授胭胭剑术了,于是他盯着天池波光粼粼的水,心想哪怕只有自己看不到,那感受一下也是好的。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义子,当时教授他们泉映千山的也不是月泉淮,而是月泉宗的一位剑术较好的弟子。毕竟月泉淮的义子数量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岑伤是被他亲手所救又如何?义父肯定是没有时间和心思一一过问的。

    不过迦楼罗斩十诀倒是月泉淮亲自教的,而且在众多义子中,也只有岑伤这个新月卫之长一个人学过。

    习剑时总是免不了有些肢体接触,岑伤自然会生出一些旖旎的心思。但月泉淮对待剑术的态度一向十分认真,所以岑伤即便是胡思乱想,脸上也不敢多表现出来一点。

    习剑结束后,岑伤往往就已经湿透了。他常常为此厌弃自己,又偶尔会觉得这并非完全是自己一个人的错。

    当然,这种想法,他自然也是不敢表现出来的。

    他又突然想到自己其实并没有完全学会迦楼罗斩十诀,义父自创的剑诀精妙非常,而他即便再是天赋异禀,也难以迅速地参悟——一直到义父仙逝的那一年,他都没有完全学会最后一式。

    这之后他又忙着复活义父,更是没有时间沉下心来钻研剑术了——岑伤没有义父对武学与剑术的痴迷,他只把剑术当做一个工具,能更好地替义父排忧解难的工具,如今义父都已经不在了,他再学又有什么用?就算复活需要杀人献祭,那怎么杀不都是杀吗?

    胭胭的剑术现在已经有模有样,月泉淮觉得她在十二岁之前学完整套泉映千山应当不是什么问题。而胭胭自从知道他是自己的父亲后便想法设法打听他的消息——当然,消息有好有坏,胭胭不知道究竟该信哪一个,她同样觉得消息有真有假,比如他们说当时大多数人都恐惧这位笼罩在武林之上的阴影,但胭胭觉得月泉淮虽然算不上平易近人,但也远远说不上十分可怕。只不过她也同样不能跳到月泉淮眼前问:爹爹!听他们说你是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是这样的吗?

    其实她现在还没有真的和月泉淮谈论起他其实是自己父亲的事情,月泉淮也没有主动说起来过,但胭胭实在是太好奇,于是她只好在休息的时候开门见山说道:“岑伤哥哥说你是我的父亲。”

    说罢,她悄悄观察起月泉淮的脸色,但月泉淮面无表情,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出。他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然后又道:“岑伤还说什么了?”

    胭胭想象中的父女重逢的场面并没有出现,不过她的父亲也确实与一般人差了太多——他外表年轻、武功高强,想来反应与寻常人不一样也是正常的。她想了想,然后说道:“他说……他说我娘早就去世了。”

    该说他说得对还是错呢?月泉淮想。罢了,现在就算告诉胭胭真相也没有什么用处。献祭结束后岑伤能否活着都是一个未知数,让她知道自己娘亲还活着又有什么用?她极有可能要重新接受一次娘亲的死亡,还不如让她默认自己的母亲已经死去了。

    若是岑伤还活着,那个时候再告诉她真相也无妨。

    春去秋来,星移斗转。死在岑伤手上的人越来越多,关注此事的人也越来越多。数字越来越接近八十一,一刀又一刀下去,这对岑伤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说实话,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岑伤却有几分破罐子破摔在里面——反正舍身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他藏或不藏,躲或不躲,又有什么区别呢?

    反正无论如何,他都是要死的。

    于是时隔一年,他又回到了龙泉府,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将舍身的地点选在了垣虚宫。

    这是他与义父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而这里同样也是义父的家,义父曾在这里救了自己,那他也在这里把自己的命还给他。他摸出了一直随身携带的不渡,无比爱惜地放在手中,摩挲了一遍又一遍。

    龙泉府很冷,下着雪,几乎要将他的指尖冻木了,他一时不察,稍一用力,不渡便将他的指尖割开一个口子,有血缓慢地渗了出来,很快又一颗一颗地落在茫茫的雪上。岑伤随后才感觉到了疼痛,可他甚至分不清那疼痛究竟是来自指尖还是心脏,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鹅毛大雪落在地上,又很快融入厚厚的雪被,他的血很快止住了,新雪一盖,那些血迹也很快消失不见。

    岑伤想,会不会他也是这样?他死后,白雪一盖,他的爱、他的恨、他的怨、他的求不得,他的所有感情都会一并被掩埋,无需多久,就再也找不见了。

    他笑了一声,然后呢喃道:“义父,我就要死了。”

    月泉淮知道,此刻也确实就在他身边,然而即便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们两个依旧无法触碰到对方,岑伤将不渡的刀尖对准自己的心口,他继续喃喃自语:“义父,你来看看我吧……求求你了。”

    可是没有,他安静地等待了好一会儿,四周静悄悄的,原处有人的叫卖声,好像是在卖糖葫芦。龙泉府的糖葫芦是很甜的,又冰又甜,一串可以吃很久,但岑伤小时候没吃过,现在那热闹与他也无一丝一毫的关系。他坐在雪地里,仍旧静静地等着,这里依旧没有任何人出现。

    他唯独要的人,没有出现。

    月泉淮沉默地俯下身去,那一缕恶魄安静地寄托在不渡里,却依旧没有一丝一毫想要融合的迹象。这一刀下去,岑伤会死,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岑伤不知道他苦苦等待的义父与他的距离只有那么近,如果他能触碰到他,那他一直苦求的亲吻也不过是在他稍一抬头的距离。

    够了,可以了,已经等了很久了。

    没有必要再做没有意义的期待了。

    他拿出那块琉璃心,被八十二人的鲜血滋养过的青绿色宝石被白雪映衬着,很漂亮。岑伤也也不再犹豫,双手稍一用力,心口便迎着刀尖撞了上去。

    雪亮的刀刃刺破衣物、又刺破了他的血rou之躯。岑伤几乎是立刻吐出了一口血,伤口处的血花四处飞溅,有几滴落到了琉璃心上。

    琉璃心在吸收过鲜血后绽放出了耀眼的光芒,岑伤很快就躺倒在雪地里,不住地往外吐着血。他的眼前已经十分模糊了,眼泪就算流出来也很快就会在脸上凝结。

    恍惚间,岑伤似乎看到了十几年前那个在雪中救下他的人,他看着岑安和和月泉宗的遴选人拉拉扯扯,然后走了过来,说左右不过多添些筷子,月泉宗什么时候连个孩子都养不起了?

    “义父……”岑伤牵动了一下嘴角,冷风灌进他的身体里,带着温热的血淌了满地,他很想笑,但他猜自己一定笑得很难看,“终于、终于又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