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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们闻言纷纷一愣,继而又都露出茫然之色,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东南别院在建康城的城郊,离栖霞山不远,据说是织造行会掌事杨东的私产。自家小姐一说去那里,脸上的神情又是那样冷漠,丫头们自然便不难想到她这是想要找那位掌事对峙、为冯掌柜的死讨一个公道。这当然是无可厚非之举,只是如今天色已晚、看起来又像是要下大雨,就这么贸贸然去了杨东的地盘未免有些太过冒险,何况小姐如今的情绪如此激动,届时恐怕也做不到多么冷静,这便更容易吃亏。丫头们都想劝,但沈西泠很坚持,虽并未多言,却冰冰凉凉地看了她们一眼,眼中有种她们从未瞧见过的冷锐之色,竟同公子很有几分相像,叫她们心中打怵,一时也不敢反驳。六子是骨头最软的,当即便听了小姐的话,掉转马头向城郊而去,水佩心中暗骂他没有眼力,却也无力阻止,只能心中叫苦。公子前几日离开风荷苑的时候曾特意嘱咐她好好照看小姐,还说若出了事便去官署寻他,只是今日小姐出门打理生意的事原本是寻常,水佩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的,便没有提前给公子那边传信,哪料小姐现在忽然要去找杨东,而她如今人在车上又怎么再给公子送信呢?水佩心中惴惴,总觉得不安,又听车外雨声大作,更加瑟缩,只好在心中暗暗祈求今日一切平安顺遂,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与此同时,身在枢密院的齐婴正亲自将刚刚远归不久的徐峥宁送出公廨的大门,这位大人今日午时才返回建康,一回来便直入枢密院与齐婴议事,眼下直至酉时才离开。青竹一直在公廨外等候着,直到徐大人出了房门、走远了,他才进了门为公子更换茶水。等他换了新茶回来,正见公子手中执笔,只是那笔却一直半悬着、久久不曾落到纸面上,再一看他的神情,也是眉头微皱,似乎颇有忧思的模样,隐隐还有些出神。公子已经一连两日没有好生歇息了,毋宁说自打沈西泠及笄那日公子从风荷苑离开以后,便几乎没有再合过眼。青竹知道他二人之间必是生了什么事端,公子心里烦闷,这才无法安心休息。今日又逢徐大人回来,兴许是带回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公子政务压身恐更不能舒心,今夜怕是又要熬到天亮了。青竹心中不安,却也不敢发问,只能静静地侍候在公子左右。实则青竹猜得倒不全对,徐峥宁当日其实并没有带回什么太糟的消息,即便有一些不好的,也都一应早在齐婴的预计之内,他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当时他心中不知何故却有种不安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他极不乐见的事情将要发生了,令他隐隐心悸,以至于久久定不下心来。这于小齐大人而言实在是从未有过之事。齐婴闭了闭眼,正要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惊悸之感,忽而却有一滴黑墨从他手中所执笔的笔尖掉落了下去,墨迹徐徐晕染开,将待批的公文弄上了一个脏污的黑点,也正是此时屋外雷鸣电闪,乃是暴雨之兆。他心中的不安之感于是更盛。齐婴搁下笔,眉头皱起,侧过脸问青竹:“别第那边可来过人?”青竹当即反应过来公子问的是沈西泠那边儿的情形,会意,立刻躬身回道:“不曾来过,想是一切都安好。”公子闻言眉头却未解,只又低头看着公文上的那一点墨迹,默了半晌忽而起身,阔步朝门外走去。青竹一愣,连忙跟上,追在齐婴身后问:“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屋外已经开始下雨。公子的侧脸在雷电的暗光中更显得冷峻。他沉声答:“回风荷苑。”沈西泠到得东南别院已近戌时,彼时狂风大作,已是暴雨倾盆。六子冒雨去叫了门,门房只说他家主人不见客,态度颇为强横,六子苦说了许久也没用,宋浩堂在一旁帮腔也没用。后来沈西泠亲自下了车,那门房一瞧见她便觉她通身的气派不凡、猜想她身份贵重,气焰遂敛了三分,又躬身问询她的名姓。沈西泠神情冷清,颇有些淡漠地答:“请回禀掌事,方筠求见。”她虽说的是“求见”这样谦卑的词,可周身的气韵却显得有些冷锐,那门房虽察觉不出她心中压着火气,却也能感受到她的凌厉。他亦是听说过方小姐的名声的,知晓她与自家掌事有生意上的往来,是位贵客,当即也不敢怠慢,犹豫了片刻后便称要先进门回禀,请沈西泠稍候。沈西泠并不为难他,只说了一声“有劳”。那门房关门进了府,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才出来,又躬身对沈西泠说:“我家主人请方小姐进去。”他顿了顿,又看了看沈西泠身后的一干人等,继续躬身说:“只是我家掌事许久不亲自见人了,最怕吵闹,今日便请小姐只带一人进去,其余几位请在此等候。”此言着实冒犯。且不说沈西泠一直是养在齐家的,即便没有这层关系、单说她生意做到这个份上,便没有身边只跟一个下人的道理。平素她出门,身边至少跟两个丫头并一个小厮,若是要应付重要些的场面,还会再带两个有位置的掌柜,如此才算得宜。杨东今日却只让她带一个人进去,自然要算冒犯。沈西泠尚没有反应,六子他们却先动了怒。只听六子怒道:“好奇怪的规矩!我家小姐身份何等贵重?身边怎能只有一个人伺候?你们掌事安排绝不会如此无理,莫不是你听错了吧?”六子这话说得夹枪带棍,看似把杨东摘了出去,其实还是在骂他处事不当,那门房却也强硬,听言不但不退,反而又说:“我听得真切、绝不会错。我家主人亦说了,方小姐倘若不愿如此,便改日另约地方见吧。”沈西泠听言仍面色平静,抬手制止了身后众人的怒气和不平,说:“水佩随我一并进去,其余人便先在此等候吧。”说完,抬步便跨进了别院的门。水佩一见这情形,自然要赶紧跟着小姐走,只是思来想去还是在行前附在六子耳边说了句什么,这才匆匆进门追随小姐而去。风雨如晦,黑夜无垠,水佩撑着伞,伴着沈西泠入了东南别院的府门。这里与齐家的府邸大不相同。齐本家是世家高门,高华而不失严正肃穆;风荷苑是齐婴的私宅,贵气而不失端持雅致。东南别院却和两处府宅大相径庭,丝毫没有这些讲究,独重豪奢,处处可见金玉琉璃,今夜虽是暴雨,却仍可在电光闪烁中依稀看见园艺的排场,竟是比齐家还要大上不少。那时沈西泠心中憋着一团火,委实无心顾及这些琐事,便只在水佩举着的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