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249
这么走吧,你不是早就想带她一起走了吗?万物生灭都有命数,你原本也救不了所有人,不如抛下一切带她走,这样至少你们之间会有一个好结果……你就当成全你自己一次,不行么?自私一次,不行么?这个声音一开始很微弱,他尚且还能假意装作没有听到,可后来却越来越昭彰,比此夜宗祠之外的雨声还要更加不容忽视,他动摇得厉害,以至于不得不借宗祠之中无数高高低低供奉的祖宗牌位来覆压那样的欲望。那都是齐家的先人,筚路蓝缕方启山林,历历百年才成就这样一个家族,如今它要崩溃了,难道他可以放任不管么?他要割断这条血脉、眼睁睁看着他的亲人步入深渊么?齐敬臣,你要这样么?在那个刹那,齐婴的眼神空了。空空荡荡,空无一物。他一向不是遇事不决的人,又素来多谋善断,尤其在齐家人面前更显得从容不迫,可在这个四下里空无一人的宗祠,他的眼神空了,似乎只有在没人看见的时候他才能露出这样的茫然。以及……一点点软弱。那些肃穆的排位似乎乍然变成了先人的面孔,正一个个居高临下且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亦仿佛向他伸出了千万只手,将他紧紧地困缚在原地、一毫一厘也不能挣脱,同时他们也在威严地训诫他,让他与这个家族生死与共。他们的声音层层叠叠几乎震耳欲聋,将他心底那道单薄的声音全然压住了,令它再也不能被他听到。可是…………他还是想见她。极其地,想见她。一想起她,他空茫的眼里便乍然有了神采,仿佛在黑夜无边之中乍见天光,令他在那时十分明确地意识到:他一定要去见她,不问后果,不计代价。并非不爱这个生养他的家族,也并非怯懦不敢背负这千钧之重,而仅仅只是……他也有私欲。他只是,很想跟她在一起而已。齐婴迅速地转过了身,阔步朝宗祠的大门走去,仅仅在几步之内他便想了很多,甚至仿佛看见了沈西泠见到他时陡然明媚起来的眉眼,又仿佛听见了她在皱着眉抱怨他没有按时用膳,同时指尖似乎触摸到了她白皙细腻的肌肤,恍惚间留下了淡淡的馨香……那样真实,无止境地诱惑着他,勾着他越走越快,将满堂的牌位都抛在了身后!他推开了那扇宗祠的大门!门外风雨如晦。他的父亲却正无声地站在门外,而父亲身后还有许许多多的叔伯兄弟。有些人他颇为熟悉,有些他只有过几面之缘,有些甚至并不相识,足有上百之数。他们都在看着他,淋着漫天的大雨,他重病方愈的父亲已经浑身湿透,可仍然带领族人站在那里,也不知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在宗祠之外站了多久。齐婴的眉头皱起,脑海之中空茫一片,如同有一片刺眼的白光遮蔽了他的一切思绪,令他一时什么都想不明白,惶惑之中只看到他父亲手中拿着一封已经湿透的信。他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辨认出那是他除夕夜交给长兄的书信,信中坦言了他当时绸缪的一切。脑海中的白光越发刺目了,以至于齐婴那样敏锐的人,那时却想不清那封信为何会在父亲手上。齐宁事发后,齐云受牵连入狱,他自知自己无法再如弟弟所托守护家族,便在被廷尉带走之前将齐婴留给他的书信转交给了父亲,让父亲务必想方设法让二弟南归。齐璋见信极为惊痛,当时便打算亲自北上带次子回来,未料后来却病倒,未能成行。好在后来尧氏的家书还是唤回了次子,这也就是为什么相爷病愈后见到齐婴的第一句话不是别的,而是——“回来就好”。他早就知道了次子的去意。同时他也知道欲望的种子是不能埋下的,否则就会生根发芽。敬臣的心中已经埋下了离开的种子,它不会轻易枯萎死去,而如今正是齐家的生死存亡之际,有那么多人的生死都在一线之间挣扎,他不能放任他的次子离开。一步也不能。可是他能怎么办呢?敬臣已经长大了,而他自己却在不断衰老、不断变得无力,他知道他无法依靠身为父亲的威严去命令和控制他,他所能做的只有…………哀求他。大雨倾盆,黑夜无边。齐璋同无数有着齐家血脉的宗族长辈一起,在自己的儿子面前,徐徐下跪。“碰”的一声。轻轻的,在那场潇潇夜雨里几乎轻不可闻。可又如一声惊雷,猛然炸响在齐婴耳边。那一瞬间他才真的明白。原来他这一生都注定无法拥有,他的……心向往之。也同样是在那个夜晚,那个大雨如注、往来纷杂的夜晚。一个惊惶失措、风尘仆仆的奴仆连滚带爬地跑进了本家,给齐二公子身边的青竹送了一个消息。彼时一贯少年老成的青竹闻讯大惊,以至于脸色瞬间苍白,当即赶至宗祠去寻公子,见到相爷和族老们跪了满地的场景甚至都顾不上惊讶,只连忙附在公子耳边将那奴仆送来的消息匆匆转达。在场的其他人没人知道那时青竹对齐婴说了什么,而仅仅只能在大雨之中依稀看见他们齐家最后的倚仗如遇当头棒喝,神情枯寂,眼睑缓缓垂下。寂静无声,仿若入定般与世隔绝。围观者皆心头惶惑惴惴不安,又见片刻之后他再次抬目,彼时眼中锋锐肃杀之色尽显,背对着无边寒凉夜雨,竟当真宛若…………地狱修罗。作者有话要说:直到这个夜晚,他才真的走上修罗之路第155章山雨(2)世人悲喜总不相通,齐家这方百般困厄,却无碍他人纵情宴饮——次日夜里无风无雨,正是新帝宴请韩家外戚的日子。韩家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原本齐家事事压人一头,但右仆射和他那不争气的三弟却捅出了大篓子,连带着齐家整个都跟着栽了跟头。自然了,但凡是个有点明白的人便能瞧得出,齐家的祸根并非在这次私债大案,而是他们行高于人太多太久,树大招风理之自然,新帝刚刚登基,正是破旧立新要放三把火的时候,可不就要顺势烧了他们家的根基?齐家若倒,则大梁朝局立刻便要随之一变。当今太后是韩家女儿,新帝更有一半韩家的血统,这韩氏一族原本就是四姓之一,而今更是贵不可言,若齐家化为尘土,他们便会取而代之成为新的江左第一世家。这个家族很可能比齐家站得更加稳当,因为他们手中有兵权,单韩大将军韩守邺手中就掌兵五十万,另把控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