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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雨夜一样崩溃。她所有的惶恐和紧张都瞬间放下了,她抱着他大声地哭,也许是因为害怕,也许是因为劫后余生的喜悦。她语无伦次地扑在他怀里哭到抽噎,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地说:“我写的时候真的好害怕,我怕得要死了……我写完也不敢寄出去,怕这些东西会害死你……可是、可是我又想……我是懂得你的,我喜欢你喜欢了那么久,我一定是懂得你的……”“我一定是最懂得你的……”这些话在当时那个时刻其实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听上去只是在发泄情绪,甚至连沈西泠自己当时都觉得自己是在发泄,可是齐婴明白,她只是在撒娇。她很害怕,可是看到他醒了她又觉得快乐而安全,因此迫不及待要跟他撒娇。她很想让他哄她,更需要他亲口告诉她:一切都已经没事了。他太明白她了,也一贯愿意宠着她,此时便紧紧地抱着她,一遍一遍在她耳边安抚着,同时他自己的心绪也起伏得厉害,沈西泠听见他的声音依稀有些发抖,对她说:“对……你是最懂得我的。”她是最懂得他的。十年前,即便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可却已经能一眼看破他的疲惫和孤独。她在忘室中看到了他在抱朴公文集上批注,那句“心向往之”是他无奈之下所留,后来连他自己都不在意了,她却一直记在了心里,此后便时常以那种欲言又止的眼神凝视他,眼底藏着令他莞尔的心疼。她很懂得他……即便已经过去了十年,他们彼此在离乱中都各自有了那么多不同的遭际,她依然最懂得他。齐婴心中突然觉得满涨,此前他所创下的任何功业都不曾给过他这样的感觉。他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拥有了一些东西,不再是为他人而忙碌,而是实现了自己的私愿:有一个深知自己的爱人,然后不问后果与她相守一生。那一刻,齐婴的神情柔和无比。而眼下淆山夜色苍茫,无数的火把如同长龙,赤红的火焰燃烧着,在苍山的瞬间寂静中竟也清晰可闻。那夜色与火色之中,齐婴的神情已全然不再有和沈西泠独处时的温柔,众人只见左相从山道下行来,凤目如淬雪,神情安稳一如往昔。明明那时他看起来有些苍白,像是大病过一场,可他的气韵却莫名有种冷锐威压之感,令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好像……他才是真正的天子一般。满山的人这时却听“咣啷”一声响,在无声的寂静中显得尤其刺耳,原是大将军之子韩非从手中的长剑掉到了地上,他正瞠目结舌地看着左相,两手发抖,神情看上去像是活见了鬼,说:“左相?你、你不是已经……”你不是已经死了么?韩非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不通为何当日自己眼睁睁看着葬身江河鱼腹的上官,今日却又忽然凭空冒了出来!而他的父亲韩守邺此时却明白了,自己的蠢货儿子中了齐敬臣的圈套——他根本就没死,却如同一只蛰伏在暗处的虎狼,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就要扑上来撕咬人的喉咙、将人一丝血rou也不剩地拆吃入腹!他们中计了!韩守邺心中一时大恸,继而生出慌乱之感——如今山下已无兵戈之声,可见他的人已经被降服,齐敬臣不到最后一刻决不会现身,而他现在露面了,是因为他已经拿准自己要赢了么?千思万绪一时涌上心头,令韩守邺也有些招架不住,他身子一晃,连忙以剑撑地佯作强硬之态,而此时却听自己身后的天子朗声而笑,他扭头看向萧子桁,他的外甥眼中正冒着极亮的光,好像亢奋已极,对他说:“舅舅,你输了。”不是申斥、不是威胁,仅仅是陈述。却令韩守邺如遭重击。他尚且未及反应,紧接着便又听见萧子桁肃声对齐婴说:“爱卿来得好!还不速速将韩家逆臣给朕拿下!”天子话音刚落,山间众人便见他们名满天下的左相轻轻招了招手,刹时静默了的山间便重新响彻起山呼海啸一般的喊杀声,无数的火把攒动起来,从四面八方向着韩守邺和韩非从所在的方向而来!韩非从大惊失色,立刻捡起方才丢了的剑护卫在父亲身前,同时大声喝令手下兵将上前迎战。他一把扶住急怒攻心、已经有些站立不稳的父亲,额头上出了一层又一层冷汗,急声问:“父亲!齐敬臣来者不善,我们恐怕是中计了!现在该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韩守邺气得简直恨不得将韩非从捅出几个血窟窿!他狠狠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大骂道:“怎么办!怎么办!不成器的东西!坏了你老子的大事!”韩非从被一掌打翻在地,因自知办事不力故也不敢还口,只瑟缩地又赶紧爬了起来,再次扶住步伐不稳的父亲,说:“父亲,我们先走吧,儿子护着您离开淆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虽败却可图谋以后,只要留住性命,不愁没有东山再起之日!”这道理十分确然,然而韩守邺却知道……他跑不了了。齐婴是什么样的人?其貌也君子,其心也修罗……他不仅谋略深远,手段也凌厉,远不像看起来那般是个翩翩贵公子,这该死的文臣比久经沙场的武官还要心狠手辣,今日他已经露出了獠牙,就绝不可能放他逃出生天!一切都已经完了。韩守邺看着自己身前的士兵一个一个倒下,眼中不禁浮现越来越浓稠的悲哀之色,同时也有不解和不甘——他明明早已排查过江左境内所有兵马的调动,没有一支军队的动向在他的预计之外,齐敬臣就算再有本事,总不可能凭空变出人来为他打仗卖命,这忽然多出的兵马究竟是何方神圣!而就在他最疑惑的时候,他看见重重的兵马背后,齐婴身边忽而多出了两个身影。……都是他的老相识,甚至都与他血脉相连。一个是他的亲弟弟,韩守正。另一个则是他的亲侄子,韩非池。兵戈起时,其声如雷。齐婴负手看着韩守邺一方的兵马即将死伤殆尽,神情却无悲无喜无波无澜,仿佛只是垂目看着一盘与他无关的棋局一步一步推演着,仅此而已。他大病初愈,脸色仍然有些苍白,夜风吹时还咳嗽了起来,他身旁的韩非池见状上前一步扶住了他,在他身边忧心忡忡地问:“二哥?”齐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这时韩守邺仍在负隅顽抗,但身边的将士已所剩无几,他仰天大笑、神情已有些疯癫,看着站在齐婴身边的韩守正和韩非池大骂曰:“家门不幸!出此孽根!枉我一心为韩氏一族浴血舍生,尔等却在身后蝇营狗苟坏我大事!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