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算是成为朋友了吧
今天是周一。 柳原熏像往常一样被闹钟吵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把刚刚被他一踢下床的正嗡嗡震动的闹钟按掉，下一秒柳原薰把它扔回去，躺在被窝里的闹钟正面朝上，指针指向6点。 走到洗漱池前，柳原薰打开水龙头掬起水胡乱洗了把脸，今年夏天很热，水管里的水都被太阳晒出暖意，不过多少还是起了点儿清醒的作用。 匆忙洗漱完，柳原薰又去叠被子，他昨晚睡相显然不怎么样，床单被他蹭得下滑了一截，被子也被他踢的皱皱的，等他把一切都收拾整齐，已经过了十来分钟了。 糟糕，要迟到了！ 柳原薰急忙朝训练场跑去，当他赶到时，果不其然同期们几乎都已经到齐了，他们整齐地站成一个方队，柳原薰绕到最后一排补了进去，最前方的鬼冢教官看了眼表，朝他投来一个警告的眼神，柳原薰连忙作乖巧状。 鬼冢把眼神收起来后，柳原薰偷摸揉了揉肚子，宿舍离cao场并不近，他赶忙跑来的路上好像岔气了，现在小腹上有一块地方正一下一下地抽痛，今天出门前也没来得及喝一杯温水，不过赶这一点儿时间是值得的，柳原薰瞄见鬼冢教官掏出了花名册，要开始点名了。 “吉冈拓真！” “到！” “米仓邦彦！” “到！” …… “山本正雄！” “……” “山本正雄！” “……” 鬼冢皱着眉，抽出别在袖口的笔，在山本正雄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勾，正准备念下一个名字时，一个人由远及近跑了过来，他停下来不住地喘着粗气：“抱、抱歉……教、教官，我……” “小兔崽子，入学才几天就敢迟到了？”鬼冢额头上冒出一个十字：“去做俯卧撑！” 山本一咬牙，往后退了几步留出空地，趴下去开始做俯卧撑。做够四十个，他才在鬼冢的指令下归队，和寺尾站在一排。 点名也点完了，在班长的指令下，鬼冢班开始跑步。柳原薰跟着慢慢跑起来，他掌握着节奏，不紧不慢地缀在鬼冢班最后边，又不至于和队伍脱节。 跑完就可以吃早餐了，柳原薰自我安慰地揉了揉抽疼的肚子。 “身体不舒服吗？”身边突然传来一个温柔的男音。 柳原薰愣了一下，他向右转头，再向左转头，才发现他这一排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五个人。 他选择先回答右边：“我没事，只是来cao场的路上太着急，好像跑岔气了，诸伏同学。” 诸伏景光回给他一个温柔的微笑，他张口打算说话，站在cao场边鬼冢教官皱着眉头朝他们大喊:“后面几个给我认真跑！” 几人一看，他们已经快要脱离大部队了。 六人迈动大长腿，轻松赶上队伍。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没有太多交流，不知道跑了多久，鬼冢教官终于吹着哨子召回队伍。例行教育了几句，在教官的命令下，警校生乌泱泱地散开，人流朝食堂方向涌动。 柳原薰自然是其中一个，他快马加鞭朝食堂敢去，这时他不再像跑步时那样偷懒，得益于极佳的身体素质，他很快赶到食堂，兴冲冲地端着盘子挑选了一堆食物，然后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大快朵颐。 “嘭——” 面前落下一声轻响，柳原薰嘴里叼着半个包子将目光向前一扫，熟悉的身影落座他对面。 肩膀上落下一巴掌，不友好的力道和友好的声音一起传来:“柳原君，不介意我们坐在这里吧？” 柳原薰飞快嚼吧嚼吧，把包子咽下去。 “——当然不介意。” 他有些困惑。现在他对面坐着诸伏景光和在警校很有名的降谷零，左边坐着班长伊达航，右边对他露出友好笑容的是萩原研二，还有坐在萩原旁边的松田阵平。 食堂里空座还有不少，这些人明显有事找他的样子。但他一向不太喜欢主动说话，所以还是等他们主动开口吧……柳原薰默默地喝了一口牛奶。 “柳原同学，你在警校还适应吧？”最先开口说话的是伊达航，“别误会，鬼佬最近开始关心起大家的生活状况了。” “还好。”没仔细思考，柳原薰直接回答，他没有说谎，警校生活还是挺愉快的，除了训练太累人以外。 “和大家相处的也不错？” 柳原薰回以疑惑的双眼，为什么要这么问？ 很快他就和前段时间爆出的未成年人恶性校园霸凌新闻联系在了一起，这个新闻在全国激起了很大的波澜，或许是因为这一点，警校也开始关心校园暴力问题了？ 不过要说校园暴力的话……柳原薰控制自己不把目光移到对面的降谷零身上，说实话，就算他平常比较两耳不闻窗外事，也能感受到别人对这个混血儿的排斥与不满。 “班长！”打右边传来松田阵平不耐烦的声音，“别兜圈子了！” 柳原薰再度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什么情况？ …… 经过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柳原薰终于搞明白了。 “所以说，山本他们三个想对付我吗？” 他平静地道。 五人没有说得很明白，不过柳原薰惯性思维，推测那三个人是想找他打架。 他喝掉最后一口牛奶:“谢谢大家，特意来提醒我这些，不过请放心吧，我的体术可是很不错的。” 诸伏景光欲言又止，想起昨天晚上在浴室听到的几人的污言秽语，他耳根忍不住热起来，就更不好意思说出口了，不过对面的人几次格斗课成绩都名列前茅，看得出身手非常不错。更何况，他们几个也不会放弃盯着寺尾他们的。 “柳原同学，你之前认识寺尾同学吗？”一直沉默的降谷零突然开口，“因为他有提到‘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之类的，所以比较在意。” “……这样吗？”听到这话，坐在对面的少年轻轻地露出一个微笑，他手撑着下巴，“没有吧，我不认识他。” 降谷零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 柳原薰很快吃好了，他端着餐品向清洁处走去，五人组还要和餐盘里的食物作斗争。 “很奇怪吧？”萩原研二咬了一口炸饺子。 “是很奇怪呢。”松田阵平附和。 “确实很奇怪，”伊达航跟着道，“刚刚降谷问他和寺尾以前认不认识，他居然没有思考就直接回答了不认识，正常人怎么也应该想想再回答的吧？” “确实如此，”诸伏景光摸了摸下巴，“听到别人对自己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种话，无论如何都要仔细想想自己以前是不是有哪里得罪过对方吧？” 几人交换了确定的眼神。 接下来的几天，柳原薰发现自己是彻底被这五个人缠上了，左有法律课和诸伏景光辩论，右有格斗课被降谷零挑战，枪械课有松田阵平，训练时有伊达班长，萩原研二则活跃在每个地方。 柳原薰简直哭笑不得。 一开始他稍微有点不适，从小到大的经历让他习惯了独自一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身边同时围着五个性格各异的人。但是，和他们相处的时间越长，柳原薰确确实实感受到自己越来越轻松，不仅是心情上的。同时，这五个人都非常优秀，和他们交流的过程中，柳原薰收获不小。 真是麻烦的良师益友啊！ 柳原薰叹了口气，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 不过他也敢确定，自己或多或少也有给那五个提供帮助就是了。 这也算有来有往吧……柳原薰默默地想，就算已经成为了朋友也要有来有往才对。应该……算是朋友吧？ 下一秒，他的思绪被打断，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 “稍等。” 柳原薰从床上下来，走过去打开房门。 是谁这么晚还找他—— “……” 门只开了一点，那人的脸只被房门分割出一小块，但柳原薰已足够清楚。 “……你来找我做什么？” “怎么，做哥哥的还不能来找弟弟了？”面前的人神情轻佻。 “我不想把时间花在和你兜圈子上。”柳原薰皱着眉头直视寺尾召二。 这个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男人，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自打他在开学典礼上看见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个人是来找他的。 寺尾召二面上露出轻浮的笑容，直勾勾看过来的眼睛里却是沉甸甸的恶意，他伸出手，一点一点强硬地把门彻底扳开，凑到柳原薰耳边。 温热的气息随着男人嘴巴的一张一合喷洒到柳原薰耳朵上，他敏感地抖了抖，忍着不适看着直起身的男人:“问题是，我为什么要去？” 寺尾没有回答，他转身离开，只是临走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柳原薰忍不住用力一推门，在门即将摔合的瞬间他回过神急忙伸手拦住。在这个时间大力关门的话，很可能会吵到别人的。 房门重重卡住手指传来的刺痛，他没有在意，他轻轻将门关上，坐回床边。 他无比明白那个眼神意味着什么。 这么多年，他以为他的离开是他最满意的结果，现在看来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到自己的人。 柳原薰心里默念男人刚刚说的话，应该是一家酒店的名字，还有具体时间。寺尾明显不怀好意，更何况伊达航几人早就提醒过他。 但是…… 这个晚上，柳原薰几乎一整夜没有睡着。 他控制不住地回忆了很多事情，很多他以为自己早就忘记的事情。大部分是坏的，很少是好的。 寺尾召二，这个他童年噩梦来源之一的男人，难道就要这样被他继续困扰以后的人生吗？ 柳原薰想起寺尾离开的身影，与常人无异甚至优于常人的修长矫健的双腿，透露着布料包裹不住的力量感，只有他知道，那双腿曾经被医生认定再也不能行走。 二十几年人生，他自认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柳原薰闭上眼睛，通宵的后果让他的双眼传来干涩的痛感。 唯有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