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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世卿推开门。六人间的宿舍并没有人在。

    她走进去。沉重的书包将她的背拉得有些弯曲，原本就营养不良的瘦小身体，在同龄人拔高长个的阶段里，她带着一副死气沉沉的黑框眼镜，像个十来岁的小学生。

    “???我们宿舍那个奇葩啦，听说她姐诈尸回来了。那个新闻???”

    有人在讲话。隔着一道毛玻璃，声音是从阳台的方向传进来的，“被强jian啊，好像还被人关了好多年???性奴啊????谁知道耶，奇葩的一家人呃！咯咯咯——”那人捂嘴笑着，“不说了啦，好像有人回来了。好好好，我等你的消息哈???”紧接着，一道冲水声响起。很快，阳台门被拉开，一张白净的脸下有一个高挺的胸脯，李察琳走进来。

    宿舍门是开着的，可是并没有人。

    “谁回来了啊？门都不关就出去，有病啊——”李察琳走过去，握着的手机又有新的来电，“喂～康哥呀，怎么这么久都不打电话给我啊，你是不是交新女朋友了？呸，重色轻友！出去喝酒？什么时候啊???”

    李察琳说着电话“咚”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关世卿背着书包径直走出宿舍楼，走出校门。放学的校门口围满了摆摊的小贩，油炸的香味顺着风像种子一样播撒在人群当中。关世卿深吸一口气，低头含背拐进了左边那条人流稀少的小巷。刚刚才下过雨。石板砖的缝隙间淌着水，一团一团湿漉漉的苔藓打湿了她红色校服的裤脚。可她并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些。

    她脚步有些沉重，不解和烦闷好像一团火，在悄悄地燃烧着她的内心，为什么啊！为什么那人是她jiejie，为什么她会出生在任何人都看不起的家庭里。为什么她不是李察琳，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那么多人喜欢???读书真的有用吗？成绩再好，不过也是别人眼里嘲弄的奇葩罢了。

    她停下来，泥水溅在白色的帆布鞋面上，肮脏又可怜。

    关世卿抬头看着头顶狭窄的天空，那上面雾蒙蒙的，没有云，也没有太阳。

    “靠。这样都死了，大脑袋你弱爆了好吧。”

    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裤的关耀东，有一颗特别硕大的脑袋。说话的少年很轻易将他游戏机前揪了起来，自己坐了下去。傍晚的网吧里挤满了学生，关耀东被人提起来，只能靠着椅背看着别人玩了。屏幕上红白小人快速躲过障碍向前冲去。关耀东讪讪然地笑了笑，沈冬的技术确实比他好。

    “喂，大脑袋！”隔壁有人顶着一颗黄毛脑袋探出来，一脸油亮亮地说道：“兄弟们晚饭还没吃呢，你去搞点吃的过来。”

    “我？”关耀东一脸的不情愿，“刚刚我才开了五台电脑，身上没什么钱了，张哥。”

    “少他妈废话。在重阳中学是谁罩着你们兄妹俩的，你自己心里没个谱吗？老子肯叫你是给你面子。”黄毛龇牙咧嘴，表情全是恐吓，“快去，老子这局打完你还没回来，自己想想后果。”

    关耀东看着黄毛又缩回去的脑袋，心里又怕又恨。沈冬这时转过脸来，有些同情地说道：“不用带我的，我刚刚在家吃过了。”关耀东点了点头，落寞地往外走。

    网吧里光线幽暗。大厅上几乎椅背贴着椅背密密摆了四排电脑。关耀东他们的位置在最靠里的角落，他挤出来时不时碰到别人的肩或踩到别人的脚，那些人回过头冷漠地瞪着他，也有骂人的，开口就是问候他娘。关耀东点头哈腰赔着小心，终于小心翼翼走到前台时已满头大汗。前台的小妹嚼着口香糖瞥了他一眼，视线往旁边一歪，他顺着看过去，门口的小板凳上正坐着一个背着书包穿着重阳中学校服的女生。他顿时觉得有些不耐烦了，心里却还记挂着张哥的吩咐，点了几桶泡面嘱咐小妹泡好送去。那小妹撇着嘴角，眼里满是鄙夷的神色应了一声“好”。关耀东看到了，却没有理会小妹的脸色。他朝门口走去，那坐着的女生正是他的meimei关世卿。

    他走过去脚步并没有停止。关世卿安静地站起来跟在他后面。有其他刚进网吧的人看着他们，路过的人也好奇地投来几丝目光。关耀东黑着脸，直到走到离网吧很远的长街角落里，他才终于停了下来，目光沉沉地看着meimei。他们一奶同胞，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在一起了，该说是最亲密的关系，可他们总是在吵架，过去是为了做家务的多少，现在则为了金钱。

    关世卿低着头，用脏了的帆布鞋踢着路上的石子。关耀东在前面停下，她跟在后面收住脚步。但仍没说话，像是哥哥身后沉默的小尾巴。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别再来网吧找我。”关耀东皱着眉靠着墙，看着meimei脏兮兮的鞋子，神情缓和了一下，思索片刻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扔了过去。关世卿冷不防被吓了一跳。白色包装袋的纸巾砸在她怀里又弹了出去，落到了不远处的水坑里。

    “啧！真够笨的。”关耀东嫌弃地捡起纸巾袋，从里面抽出一张擦干净包装上的水渍，塞到了关世卿手里，“说吧，这次找我又有什么事？”

    关世卿攥紧纸巾，抬头悄悄看了一眼哥哥，又飞快低下头。　关耀东弯着腰看着meimei脑袋上的发旋，又瞧见她背上那个硕大的书包，问了一声：“是不是学校里又有人欺负你了？”

    关世卿摇了摇头。

    “笨不笨，书包放教室里啊，背着不重吗？还是钱花光了，就知道来伸手问你哥要？”关耀东说着，只见关世卿的脑袋越垂越低，简直要埋进地里去了。他叹了口气，从钱包里数出五十块钱递给meimei，“就这么多了。好了，你回去上晚自习，下次别来网吧找我了。”

    关世卿瞧着哥哥数钱的动作，心里的烦闷加剧。似乎有什么东西快憋不住了，必须得发泄出来，于是她的动作比脑子更快地抢过哥哥手里的钱。看着关耀东愣在原地的表情，她感觉有些痛快了，大声说道，“这钱本来就是我的。爸爸叫你分给我一半，你不给我我才来找你要的。”然后也不理会身后的人什么反应，直接朝学校走去。

    “关世卿你这是什么态度，”关耀东在后面炸呼呼喊道：“你上周刚拿的奖学金呢，花哪里去了，还惦记着你哥手里这点钱，瞧你出息的???”但前面的少女并没有回头看他一眼，那抹红色的身影转眼消失在了街角。

    “唉。”关耀东对着空无一人的长街叹息了一声，转身钻进巷子里去了。

    对于据说已经回到家里的那个人他们都没有提及。不知是羞于表达还是无从开口，反正，四目相对时他们都选择了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