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哥哥的秘密

    1.

    亚历克斯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这样荒诞的对白。

    偶尔真的会有把心头厚重的秘密都拿出来抖一抖，喘口气的冲动。

    “我靠。”他的幻想却被克洛伊八卦的小声惊呼所打断，“不会是格温吧？她天天念叨你。”

    “啊？”

    好突然的一句话。亚历克斯顺着她的目光，瞥头看向一侧正在拍照的几个女同学。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们投去的目光，女同学们笑作一团，推搡其中一位个子挺高的金发女孩。女孩马上将头别了过去。

    只是萍水相逢的同学，一起做过小组作业，除此以外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他摇了摇头。

    愣怔之间，更多的同学朝着他们聚了过来。男生们结结实实挂上亚历克斯的肩膀，叠罗汉似的，压得他差点站不稳。

    “——带家属啊各位！克洛伊，把你家那位也带上～亚历克斯，晚上喝酒一起去呗～”

    “人家乖孩子，不喝酒的～”

    “我可以去。”他看着同学们兴奋的面庞，轻笑道。

    不知何时开始，他似乎不再那样惧怕社交了。

    “哟，真稀罕！你良心发现了？”听到平日烟酒派对三不沾的“圣人”一反常态的爽快，男生们不约而同怪叫。

    “我跟你们说，亚历克斯现在可会玩儿了。”克洛伊抱起双臂，瞄着身边人，借机再嘲讽一句，“是吧？”

    他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她的眼睛，带着丝歉意。

    “好好好，今晚就灌你了！”

    “都别废话了，来拍合照吧！”

    在这个初夏的午后，年轻人们的额间和后背都被学士袍捂出了细汗。他们持着各式各色的鲜花，或蹲或站，时而严肃，时而鬼脸，变着法留下青春的印记。

    大合影，男生合影，女生合影，两两合影……一通排列组合拍摄后，大家伙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行了，晚上见吧家人们，群里看消息哈～”

    终于再次安静了下来，克洛伊也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我们也拍一张吧。”

    他微笑，她比剪刀手。角度不太好，还有些背光，但是无所谓了。

    一切的回忆，好的，不好的，都被定格在了那一刻，永远尘封。

    四年光阴，失去了很多，收获了更多。有人笑，有人哭，最终大家却都心照不宣地保持了体面，像是一场残酷的成人仪式，一场漫长的告别。

    “克洛伊——”他突然叫住她远去的背影。

    烈日过于晃人，眼前全是光晕，叫人看不清对方回望的脸。

    本想说对不起，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往后，道歉的话还是少说吧。

    “晚上见。”他说。

    2.

    把一群荷尔蒙爆表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再给他们无限量的酒精，你就能收获一个动物园。

    昏暗的光影，嘈杂的音乐，像是块遮羞布，遮住酒精陶醉下的释放，让一切都只留存于这酒吧中。

    桌上的空瓶和狼藉，是大家已经放飞自我的见证。

    一个空酒瓶旋转着，旋转着，缓缓停下，最后被瓶嘴指到的冤大头，要么在真心话和大冒险中做出选择，要么一口闷——经典的喝酒游戏，简单粗暴，能直达目的。

    说是游戏，其实不过是些怂恿人开开黄腔，抖抖黄料，做出些劲爆举动的手段。酒精也只不过是让人卸下防备的工具。

    亚历克斯前后被转到了三次。无论他选择哪个，这些亢奋的人似乎对那种好孩子干下流事儿的反差格外执着。

    若是真心话，他就会被问“第一次zuoai是什么时候”，“跟几个人做过”这种问题。

    别说当事人在场，即便她不在，亚历克斯也不想去回忆，去复述。他于是选择一口闷。

    若是大冒险，他就被叫去跟隔壁桌不认识的女生聊sao。他自然也不可能干这种事，便又一口闷。

    看样子从这铁菩萨身上是挖不出什么东西了，坐对面的几个同学交换了改变战术的眼神。

    几杯下肚，亚历克斯已经开始晕了。见大家的火力从自己身上退了去，他翻出了手机，手躲在桌底下，情不自禁地开始给他心尖的人汇报。

    莱斯利其实不需要他的汇报。她想要哥哥放开自己，出去玩，出去社交。

    但他偏要说。喝了酒，好像突然就有了说不完的情话。在那昏暗的桌边，小小屏幕上的一抹光亮，将他脸上溢出的笑容照亮。

    转动的酒瓶再次停下，一个略显纯情的问题被抛出：“在场有你喜欢的人吗？”

    被指到的人是格温，她笑着点头。

    亚历克斯自然是没注意到的。他像是被一道透明的屏障隔起了一般，那头是别人的嬉笑吵闹，这头是他自己的情意缠绵，互不干扰。

    克洛伊看了眼坐在几人之外的他。埋着头，对着个手机满面春风，整个人洋溢着恋爱的酸臭味，是她没见过的样子。

    “谁啊谁啊！快说吧再不说来不及啦！”像是早有预谋，那帮家伙顺着格温的答案不依不饶。

    “哎别别别，不带这样的啊！”见场面要失控了，克洛伊连忙主持纪律，“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

    “上啊家人！是谁，直接亲他！”

    叫嚷的人群愈加兴奋，当事人却还浑然不觉地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说他呆吧，龌龊的事儿他也干过了；你说他不呆吧，恨不得全桌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克洛伊远看他那样，真有些无语了，站起身来：“喂喂喂哪有这样的，不是真心话吗怎么还大冒险了！”

    “你管他们闲事做什么？”见她反应比本人还激烈的样子，克洛伊的男友略微不悦地拉住了她。

    “亲他！亲他！亲他！”

    起哄的声音越来越放肆，大伙儿甚至拍起了桌子。

    见实在无法了，克洛伊抓起桌上几粒鸡米花，朝着亚历克斯的手机砸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鸡米花攻击，终于叫他抬起了头。

    上一秒还在浓情蜜意，下一秒就惊吓到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格温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自己身边，且猛灌了一口酒，正欲伸出手，却迎上他瞳孔震颤的样子，伸出的手也就那样悬在了半空中，只剩一股酒气袭上他的脸颊。

    好在白天被克洛伊打过了预防针，他不至于太过慌乱，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不好意思啊格温，我有女朋友了。”

    他认真的回应，像是给那些上蹿下跳拍桌起哄的同学按下了暂停键，也让面前女孩的眼眸暗了下来。

    “你这不够意思啊。”有人率先打破了沉默，“那叫带家属你怎么不带呢～”

    “她进不来。”

    他回答得很干脆，没有一点想胡扯个由头的欲望。

    “什么叫进不来啊，她被黑名单啦？”

    “不是，她没到年龄。”

    该死，喝了点马尿嘴就把不住门了。随便扯个理由会死吗？他在心里暗骂。

    不会死，但是挺难熬的。白天那种在克洛伊面前发疯坦白的荒唐劲儿，又涌上了心头。

    他的心上燃起了一把烈焰，却无人能看到。

    在场的有对象的都带了对象，他却连提都不能提。他也想把他的爱人带到人前，大大方方地介绍，不必说谎，不必藏着掖着。

    那难道是种奢望吗？

    在他出神的时刻，他那样的回应，已如擦上了引线的火星，将现场燃炸了——

    “哇！holy　shit！亚历克斯you　dog！你勾搭大一小学妹了啊你？！”

    “不会是你学生吧我靠？！哎早知道我也去当助教了啊，太爽了吧！”

    “得了吧你，你有那成绩吗？”

    “What　the　fuck亚历克斯，人不可貌相啊，太闷sao了吧你！”

    ……

    酒精上脑的年轻人，只是需要一些狗血，一些drama。至于那主角是谁，根本不重要。

    有了新的猛料，上一秒还是主角的女孩，瞬间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被毫不顾忌感受地困在了这样的起哄中。

    亚历克斯注意到了她的窘迫和失落，有些恼地敲了敲桌子：“别闹了别闹了！”

    “格温，真是对不起。”他看着对方的眼睛，认真道。

    “没事，我要是早点说就好了。”格温苦笑，“是我太怂了，哈哈。”

    她觉得早点说就会有什么不一样？亚历克斯哑然。

    或许是他一直以来都传递了单身的信号。毕竟年轻人谈恋爱是很难藏住的，除非有意为之，否则无论是现实生活，还是社交网络，总归会有点痕迹。

    世俗将他囚禁。他的爱情，像是盛大的秘密，像是拍打崖壁的海浪，像是冬日的最后一场暴雪。轰轰烈烈，粉身碎骨，却留不下一个响。

    “不是你的问题。我一直都很爱她，但没和别人讲过。”他垂下眼轻笑。

    或许，在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他们可以有个全新的开始。

    在那里，他可以牵起她的手，告诉别人，这是他的女朋友，他的爱人。

    “——而且，我要去美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