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Roulette or Fl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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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离的无机光线随机射下,圆盘中的38个数字被切割成无数碎光。 坐在庄家位置的荷官男子伸出右手,黑色手套在掌根处向掌心凹下弧线,目光被这道肤色勾引了一瞬,那只手已经拨动了圆盘中间的樱桃木轮轴。 碎光飞速旋转起来,男子打了个响指,赌场灯光颜色骤变,圆盘边的五名客人眼前一炫,本就模糊成一片的色块更加红黑难辨,融化成混沌。 牵引着所有目光的那只手离开轮轴,到空中猛地松开,落下一枚金色的小球,跳跃着投身进了告诉旋转的海里。荷官的目光扫过五名客人覆着华美面具的脸庞,宣布道:“各位,请下注吧。” 下注的时间只有三十秒。 气定神闲的四号最快在筹签上写下买注,侍立身后的服务生恭敬接过封存,绕过桌子交到荷官手里。荷官没有打开,直接扣在了桌面上。 不甘落于人后的二号龙飞凤舞,亲自折好了筹签才交到服务生手里。 犹豫不决的一号和三号也最终下了决心,时间所剩无多,他们写下的内容当真经过深思熟虑吗? 最后是汗水已经从下巴滴落的五号,从宣布的那一刻起他就紧握着笔,筹签上似乎已经涂划了多次,最终,他把一张密密麻麻的买注交到了荷官手里。 下注的时间已经截止,五份决定着在场之人未来财富的薄纸在庄家位上一字排开。 轮盘的转动也渐渐停止,那颗金色小球已经不再高弹,平稳转动着仿佛要落入数字的怀抱。 最高赔率下高达三个亿信用点的疯狂赌局,所有对财富有所希冀的人的目光都紧盯着那抹金色,除非,你另有所图。 荷官的手指翻开了第一张筹签。 “呵,谨慎的一号先生,思来想去,最后选择的是‘三线’。”一号赌了那枚小球会落在轮盘外圈右下那三分之一的区域里,荷官轻声嗤笑,“真是保守的选择,赔率十倍而已,能还得清您在马尔斯星亏的那些钱吗?” 一号怒火中烧,但此刻根本不敢发作,他的下颌绷紧,死死盯着那枚小球。 第二张筹签也被揭晓。 “二号先生,您比方才那位姑且大胆一些,把0至36里所有5的倍数都下注了一遍,赔率来到了令人稍有兴趣的三十倍。不过要我说,您在赌桌上的选择还是和您在床上的性癖一样无聊,难道您觉得,今天的幸运之神也是个强迫症吗?” 荷官接着转向中间,第三张纸片被他打开,“看看三号,唔,19-36的‘高数’,赔率和一号不相上下,好消息是您的欠款情况要比他乐观一些。” 他笑了笑,也不知是嘲讽还是安慰,接着转向四号。这位最快决定的客人如今也笔直端坐,看着甚至不像身处赌场,荷官缓缓捏着硬纸边缘,将这位客人的选择翻见天日。 洁白的筹签中央,金色的墨水画出了黑桃。 其他四名客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接着是不可思议的低语,最后又化为对其不自量力的嘲笑。 每一个轮盘赌中,都有一块独立于所有数字的沟仓,它位于外圈的正中,颜色不同于传统的红与黑,图案也可以不是数字,任由庄家的兴趣装点,通常来说,它只象征着划分这块轮盘的左右,便于每一局赌局开始前的定位而已。 当然,银河历史浩瀚无尽,狂热的赌博一定会发展出更加狂热的规则,自从某位庄家宣布过它也可以被下注,并为它开出高额赔率后,这枚“轮心”就吸引了银河里最疯狂的赌徒,成为整个轮盘之上被无数人肖想,却最终没有几人敢真正触手的终极诱惑。 在这场赌局开盘前,荷官也给每位客人送来了今夜的赔率表。那一排数字的最上方,轮心后面跟的数字是1000倍。 只不过—— “下注轮心需要至少三百万信用点,我只接受提前支付。” 四号客人隔着面具与荷官对视,他动了动手指,“已经转过去了。” 荷官不置可否,视线收回,最后揭开了五号筹签。 与前面举座皆惊的轮心注相比,拖拖拉拉最后买了“所有偶数”的五号实在令人毫无兴趣,荷官连嗤笑都没留下一句。 五枚赌注全部揭晓,轮盘的速度也开始放缓,那枚小球在错乱排列的数字间跃动,时而跨越三格,时而跌进内圈,它牵动着那么多颗心脏的起伏,自己却依然残忍地调皮着。 轮盘越来越慢,残存的离心力似乎已经不足以让金球再次跳动。它在内圈里左右晃动,看来最终将落脚其间,那么这里面的十个数字每一个都有可能最后被它宠幸。 这意味着买了外圈的一号和异想天开的四号已经出局了。 剩下的三人脸上浮现出病态的兴奋和激动,他们伸长脖颈,眼睛一眨不眨,紧盯着谜底的揭晓。 荷官忽然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路易斯明·拉帝奥是你的什么人?” 四号先生回答,“我的叔叔。我在他的葬礼上收到了这份作为遗赠的邀请函。” 荷官的鼻间轻轻发出笑声,“哦,是吗?” 他话音未落,轮盘中央的那枚金球忽然被一块凸起的沟仓顶起,物理学的神秘与迷人在此时尽数显现,方才还马上要停下的小球高高跳跃,直接从内圈飞弹到了外圈,场面瞬息万变,但每个赌客在外圈皆有胜的希望,此刻还无人发作,呼吸全部屏停,比方才还灼热数倍的视线死死盯着那点金色。 如果目光可以有力量,这枚钛合金材质的小球恐怕已经当场被生生撕裂。 小球转过两圈,力道终于不再剩下,走过最后的几个数字时,安静的赌桌旁能听见狂跳的心脏搏击声。 它最终缓缓停在了一处。 这颗金球像玩累了的孩子,将自己停靠在内外圈之间的那层竖起的挡板边,虽然还未滚进某个沟仓,但连线已经给出了答案。 不是任何一个数字,金球停在了刻着一枚黑桃的轮心之前。 所有赌徒都愣住了。 三号最先反应,他瞬间拔枪,枪口指着身边的四号。 他还没有骂出一句,荷官左手微抬,一直隐于暗处的服务生瞬间出手,将三号的一条胳膊和手枪同时卸下。 荷官轻声微笑,“这么激动干什么?兴许,结局还未注定呢。” 第二次变故出现了。 本已停止的小球再次以微不可查的幅度动了一下,但只需要这毫厘之差,赌局的结果就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它最终滚入了隔壁的“1号”沟仓。 不是高数,不是偶数,不是5的倍数,也不在那三分之一的区间里。 当然,也不是轮心。 在场所有人,都赌输了。 赢的只有庄家。 赌徒们浑身的劲都松下,瘫软进椅背,望向荷官的眼神里终于染上恐惧——他们太天真了,竟然妄想从这个男人手里赢下一场赌博。 四号率先推开椅子站起,他看了荷官一眼,摘下覆在脸上的面具扔在了桌上。 底下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神色冷淡,却看不出被愚弄后的愤怒和不甘。 青年没有向任何人道别,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 维里塔斯·拉帝奥沿着楼梯回到了位于赌场上方的酒店房间。 他在路途中扯松了自己的领带,倒不是因为烦闷,只是他更习惯在复盘的过程里让躯体也保持松弛的状态。 平心而论,他并不厌恶赌博,概率论下的财富博弈有其正当性和吸引力,他曾经也利用过牌类游戏来锻炼速记和可能性推演。 但维里塔斯不喜欢出千,一旦加入人为的作弊,那么一切建立在数学模型的精致与大胆都荡然无存,坍塌成了无聊的、庸俗的、不值一提的人类游戏。 复盘暂时中止,那位荷官具体用的什么伎俩在他的知识范畴以外,他也并不好奇。 维里塔斯推开房门,却意外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方才刚玩弄了他三百万信用点的荷官先生,此刻竟然正坐在他的床边。 维里塔斯没有问“你为什么在这”。稍微动动脑子就能知道,这整座酒店也都是星际和平公司的资产,那么在其中位列金字塔顶端的P45,必定拥有自由出入所有场合的权限。 但他还是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此刻的心情,即使在文法上有些不伦不类,“请滚出去。” 金发的客人笑了,“喂,刚刚如果不是我,你可能会直接死在那里哦?经典款勃朗宁,零点五秒内可以把10颗子弹都打进你的身体…虽然没赢到钱,但起码应该感谢我出手相救吧。” “你会‘救’我,必然是对我也有所图。我本来以为三百万足够买个今夜的清净,现在看来你还是贪得无厌。” 荷官从床上站起,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靠在桌边,姿态闲适放松,“不,不,你能有什么可利用的?” 维里塔斯没有动怒。 对方喝了一口酒,向他转身,换了个更加轻佻的态度,“长夜漫漫,说不定我只是对你这张脸一见钟情呢?” “……路易斯明·拉帝奥和你是什么关系?” 这个敏锐的反问让对方笑意更深,拉帝奥果然不是给蠢人的姓氏。 “好吧,好吧……今晚看来注定是个不眠长夜。想知道这个问题,你有兴趣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维里塔斯谨慎地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好奇心”,似乎总是一个立志要与真理为伍之人的顽固病灶。况且在这个地方,对方权势滔天,他不过一介过客,公司高管如果当真要赖着不走,维里塔斯当然也不可能就此安睡。 那就不妨听听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金发的青年晃动酒杯,缓缓开口。 这是一个关于我的故事,关于“砂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