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我本灾星(内含rou蛋)
北之森,最终战场。 这里是亚斯蓝的北部边境,接壤风源帝国因德,气候寒冷终年飘雪。高大的雪松和红杉仿佛漆黑的墓林,直直地指向天空。天空是阴沉沉的灰色,空气中一片干冷肃杀。 吉尔伽美什沉默着,他脸色苍白,肩膀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刚刚……自己感应到的,是什么? 银尘死了? 他怎么会死!! 他面无表情,给格兰仕和东赫发出一连串急促的讯号。若是平常,二人接到消息,无论如何也会回应。可如今,他的讯息却是石沉大海,毫无应答。吉尔伽美什固执地持续呼唤,他只感觉自己的心脏随着这些有去无回的信号一起,持续地不停下坠。 爵印的感觉空白一片。 第一次地,吉尔伽美什感觉连大脑都停止了转动。可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崩溃失控的迹象,他沉默着,一下一下用力眨着眼睛,仿佛被北之森的凛风吹痛了双目。 一条孤零零的鲜血从他的唇角淌下。他的眼眶慢慢地变红了。 无需质疑和追问,也没有必要追查幕后元凶。只是简单的思索后,他便迅速醒悟了是怎么一回事。 ——白银祭司撕毁了和他的合约,对他出手了。 …… 与在祭司面前俯首听命的其他王爵不同,他和白银祭司的关系更类似于合作。多年以来,就连掌管谍报系统”天格“的特蕾娅,在获取情报方面也不会比他更多。高位王爵们对此猜测纷纷,有人认为他具有某种预知或观测的能力,还有人认为这种能力是他的魂器赋予的——他们万万没有想过,那些不为人知的秘辛,大多都是其中一位男祭司亲口向他传达。 在水源,祭司们掌控着整个国家的运转——不止是魂术界,就连王室都要服从白银祭司的命令。那些人倒也不动脑子想想,没有祭司在背后支持,哪怕是他吉尔伽美什,也不可能知道这么多秘密。 而之所以白银祭司那么信赖他,只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是他的……”父母“。 他是那位男祭司用魂术直接创造出来的。他没有常规意义上的”血亲“和“童年“。 从一出生开始,他的身体自然就是这副完美的状态——不会衰老,rou体年龄26岁左右,刚好是男性身体综合素质的鼎盛时期;大脑中天生灌输了大量知识:不止是关于魂术的,也包括整片大陆的天文地理,国家的政史经济……在心脏深处,他用了五年将这些东西完全消化吸收,只用五年便匆匆走完了一个普通人上下求索半辈子的路。 他其实是和幽冥特蕾娅同一代的”侵蚀者“。八年前,幽特二人结束断食试炼初出洞xue,那时他才刚刚出生;五年后,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击败了巅峰状态下的幽冥,成为亚斯蓝新一代一度王爵。 他是为魂术而生的,在普通人的历史中,他没有痕迹。 最初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像一个沉睡了很久的病人——手脚乏力,肢体不协调,大脑空白一片,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以及——浩如烟海的知识碎片。鱼贯而入的白银使者把他的身体擦干净,往他的食道中灌入易于吞咽的流食,搀扶他的手脚训练他独自走路。 然后,他就生活在了长达五年的观测中。 他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白银使者记录并评级——比如记忆力,一级;体力,一级;反应速度,一级;魂路适应度,特级;元素亲和度,特级;魂力储量,特级……当时的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只道天生应当如此;更何况,白银使者们让他做的那些测试他总能轻松完成,他在一片面无表情的赞美中度过了最初的一年。 后来,祭司们大概是达成了某种统一,开始疯狂在他身上倾泄资源,其程度堪比培养一位王公贵族。除了日复一日的魂术练习之外,他还需要接受各种技能上的训练:包括但不限于剑术、谈吐礼仪、古文字、社交舞蹈、乐器、珠宝鉴赏……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好在他的心理年龄倒也不是真正的一岁稚子,而更倾向于一个罹患失忆症的成年人;掌握这些东西对他来说自然也不在话下。四年后,出现在世人面前的他举止优雅,气度雍容,强大而神秘,是所有人心中最完美的一度王爵。 除了他自己。 在不断学习的过程中,他陆陆续续地接触到了一些心脏外的人。他们与自己不同,也不像他见过的任何一个白银使者;在他们的描述中,他们有着幸福美满的家庭,关爱他们的亲人,肝胆相照的兄弟,心心相印的恋人,而这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而令人惊奇的领域。 他记得那位教导他礼仪的皇室女官是怎么对待她的子女的:她赞扬他们的时候声音温柔——似乎与白银使者们对自己冷冰冰的夸奖不太相同;在他们犯错时她也会严厉地责备,可无论如何最后总会原谅他们——似乎和白银祭司批评他的方式也不太一样。 他忍不住把自己的疑惑告诉了那位女性。她听了之后只是恭敬地对自己说:”吉尔伽美什大人,您优雅而强大,有很多人爱着您。“ 他无奈道:”亲爱的夫人,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您并非是因为这种理由才付出爱意吧?“ 那位女官笑道:”尊敬的大人,家人之爱本就不需要任何理由啊。虽然您现在还未体会到,可总有一天,您也会有这样的人的。“ 在她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白银使者便告诉他那位女官得急病去世了。他表示非常遗憾,在他的印象中她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女性,具有某些他不具备的东西。 又过了几天,白银祭司突然通知他,让他带回他的第一个使徒,海之使徒。 那是个严肃守礼的年轻人,名叫东赫,是一支旁系皇族的成员。他赋予了那位年轻人自己的魂路,微笑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跪下;可当对方恭恭敬敬地叫自己王爵的时候,他向来毫无波澜的心突然轻轻一动。 大约是灵犀的作用吧。 在有了自己的使徒后,他就不太方便住在心脏了,而是搬入了雾隐绿岛。东赫把整座岛屿打理的井井有条,严肃认真的样子活像一位管家——他似乎有点怕自己,每次见到自己都站的笔直,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半步,看上去与那些白银使者没什么区别。 ——不,区别大了。 这个年轻人和他有着王爵和使徒间独一无二的灵犀,自己能够大致察觉对方的情绪——尤其是特别强烈的那些。他站在自己面前,嘴唇抿成一条线,神色视死如归;自己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感知到对方的思绪洪水般滔滔不绝地从沿着魂路传来:王爵的鞋跟沾了土。让堂堂一度王爵穿着沾了泥土的靴子,这是使徒多么严重的失职,应当,不,必须以后每次出行前和归来后都重新清理。可是话说回来,哪怕是穿着沾了土的鞋子,王爵依旧是这样的气度高雅,让人敬佩,怪不得王爵的魂术造诣这么高…… 吉尔伽美什咳嗽了一声,不自在地用了一点风魂术,让自己的脚跟离开地面几寸。他踩着风,地上一个脚印都没有,在东赫愈发景仰的目光中,微笑地看着他:”我先教你怎么屏蔽爵印的信号吧?“ 格兰仕是第二个来到岛上的。在初见时,他以为自己是个江湖骗子,很是嚣张地嚷嚷着要报官,气得东赫当场揍了他一顿。格兰仕的精力极其充沛,刚到绿岛便又是游泳又是爬树的,把能玩的都玩了一遍,大大咧咧灰头土脸地回来见自己,差点又被东赫揍了一顿——自己抬手制止了东赫,然后微笑着告诉他:”自己的衣服自己洗。“ 那个少年迅速地垮了脸,活像一只挨了主人骂的小狗。”王爵,真的要自己洗啊?“他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眼睛眨啊眨的:”咱们家这么大,连个洗衣服的人都没有吗?“ ”咱们家“——这个词让他的心脏微微一颤,突然感受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说是热泪盈眶倒谈不上,但就好像一阵风从心底吹过,心尖儿上骤然冒出一朵花似的。 于是他保持着微笑对那个少年说:”是的啊,你弄脏的地面也要自己打扫哦。“ 作为他的地之使徒,格兰仕看起来顽劣,在魂术方面的天赋倒也确实厉害,只自个儿研究了一个月便把地元素玩得炉火纯青——据他所说是在树林里和小豹子打架总结出的血泪经验,东赫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咬牙道:”那不是小豹子,那是我们看门用的高等级魂兽剑棘豹!说起来,帮我们运送食材布匹的冰吻龟也少了两只,是不是你摸的!?“ 带回格兰仕后没多久,白银祭司便嘱咐他找到自己最后一个使徒,也是所有使徒中公认潜力最高的”天之使徒“。 和地海二使相比,他的这位大天使又是不一样的风格。 如果说东赫像端庄傲慢的大白鹅,格兰仕像活蹦乱跳的小狼狗,那这个少年……唔,大概算猫吧。刚捡回来的时候脏兮兮的,又小又瘦,收拾干净后漂漂亮亮,让人很有成就感。 脾气倔,明明怕的不行,却总试图挠他两下,要么就是不说话,需要慢慢地顺着毛摸。不过调教好了后乖极了,安安静静的也不闹腾,只会黏在自己腿边喵喵叫。 表面上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和格兰仕打架的时候倒凶得厉害,没他看着很快就变成一地鸡飞蛋打。看来猫和狗果然不能养在一起……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不算缺点吧?毕竟每次最后自己总是会加入他们的混战,玩的反而比两位始作俑者还开心…… 在三使徒中,银尘的元素亲和力是最好的,也是最适合继承自己四象极限的人选。可他性子实在敏感,都不知道该说倔强还是温柔,知道一度使徒晋升王爵需要牺牲另外两人后,居然主动找到自己,二话不说直接跪下,求自己不要选他当继承人。自己差点被气笑了,第一次对银尘冷了脸,问他你把一度王爵当什么了,还嫌弃上了? 银尘吓得脸都白了,却依然倔强道若是有那一天,他宁愿和自己一起死,都不要撇下大家独活。他看着银尘通红的眼眶,想斥责,最后还是没忍住揉了揉少年的头发。不料这下这孩子更难哄了,也不说话,就趴在自己腿上默默流着眼泪,他只好无奈道自己绝不会退位也不会随便死,要相信你的王爵,才让他的漂亮小猫重新破涕为笑。 少年白净的小脸还挂着两颗硕大的泪珠,他便想逗逗这小家伙,故意道再不擦干净我就把格兰仕喊过来了哦……果然吓得银尘连忙抹了把脸,红着脸小声说王爵我真的知道错了。 …… 都是珍贵而美好的时光啊。 被爱意包围的时光,可以随便交付爱意的时光。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也有了家人的时光。 ……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眸中一片冷静清明,几乎感受不到平静表象下蕴藏的浓郁杀意。 他知道三位祭司对自己的处理意见有所分歧,可他依旧高估了剩下两位祭司对自己的容忍程度。他清楚自己的价值,正因如此,他才万万没想到,他最终的审判结果,会是用这种残酷而极端的方式,被毁去小心翼翼去保护的一切。 也许还包括了他自己,下一个就是他自己。 他的脸上依然挂着优雅得体的微笑,那对宝石蓝的双眸却冰寒刺骨,仿佛能把人的血管冻僵。 他的目光缓缓扫视过在场的所有王爵。这无疑是个局,可既然他已经有了防备,那么祭司的阴谋就别想着能够顺利地实现。 至于他自己,他现在还站在这里的理由只有一个,那便是—— ——是谁动的手? ——是你们中的哪一个,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