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玉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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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茶花,又叫玉茗、曼陀罗花,普天下山茶花以大理居首。 云州寿王府花园内,花团锦簇,湖畔旁的各色茶花逐渐盛开。姬发身披厚厚的披风穿越其间,身后还跟着两个照顾的侍女。 忽然间,他脚步一怔,停在原地,细细查看面前的六盆白茶。 白茶不仅有倾国之色,更是颇为难得的名种。更深处的花盆中,还有一株奇特的茶花,盛开着红、粉、白等颜色,十分漂亮。 “这是?” 姬发身后的侍女恭敬道:“公子有所不知,这是茶花中最为稀有的‘十八学士’,今年入秋后,府中也只有这一株开花。” “原来如此。” 姬发伸出手,想轻抚娇嫩的花朵,但未等指尖触到花瓣,又迅速收回,担心破坏这份典雅别致。 他伫立原地,静静欣赏一番,才提腿继续前行。 这时,他身后的两位侍女对视了一下,忍不住开口:“公子。” 姬发微微偏过头:“怎么了?” 绿衫侍女垂下眼睛,轻声道:“马厩杂乱,公子还是不去为好。” “那又如何?” 姬发眼中疑惑更甚,堂堂寿王府,马厩环境自然比军营的要好上百倍、千倍,所谓杂乱,也不过比府中其他地方多了些干草水槽罢了。更何况—— “雪龙驹就在马厩。”他说完又要继续往前走。 见状,粉衫侍女大着胆子向前,拦在姬发身前,随后又恭敬地弯腰行礼。 “公子若想看马儿,不如唤小厮牵到院中,以免冲撞贵体。” 至于这样吗?这二人有意阻止,其中必定有事隐瞒。 姬发心里明白,定是殷郊嘱咐的。 他清清嗓子,摆出世子妃的架子,严肃道:“怎么?世子去得,我就去不得?” “还是说,你们纯当殷郊的话为耳旁风?” 无论是朝歌还是云州,寿王府谁人不知,见姬发公子如见世子。 两个侍女马上下跪:“奴婢不敢。” “走。” 一刻钟后,马厩。 晨光下,威风凛凛的两匹骏马立在一起,不约而同低头,蹭了蹭殷郊的左右肩膀,黑、白的马身被擦得干干净净,在阳光下似乎还泛着光泽。 殷郊命人倒掉污水,又亲自给闪电和雪龙驹喂了几口干草。 这时,不远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殷郊抬头,就看见脸色苍白的姬发缓慢走过来。 “发,你怎么出来了?” 殷郊赶忙上前,用姬发身后的披风将他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又搂进怀里,心疼道: “你身子弱,不宜吹风。即使出门,也该乘软轿才是。” 他睨了姬发身后的两个侍女一眼,“我不是吩咐过,凡事以姬发为重,为何不备轿?” 不仅侍女,周围伺候殷郊的小厮也一起跪下,垂着头,噤若寒蝉。一片寂静中,只偶尔有两匹骏马发出研磨草料的声音。 “你别这样,是我想过来看看雪龙驹。” 姬发微微摇头,握住殷郊冰凉的右手,下一秒又被对方挣脱开。 “别,我方才碰了水,小心凉。” 聪慧如姬发,自然明白一切。他看向闪电和雪龙驹,他雪白的坐骑重新变得纯洁无瑕,前天晚上落下的血迹已经被殷郊亲手擦拭干净。 但是,宝宝离开的痕迹并没有从心里消失。 或许是触景伤情,姬发眼中出现水雾,仿佛下一刻,泪珠就要顺着脸滑落。他努力忍下想流泪的冲动,拿过一捆干草,喂给雪龙驹和闪电。 两匹骏马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姬发摸了摸它们的头,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过了会儿,他侧过头,将脑袋埋进殷郊的肩膀,忍不住抽泣两声。 殷郊心脏猛地一痛,更是觉得怜惜,他轻柔地吻了吻姬发的耳朵,声音温柔:“好了,该回去喝药了。” “嗯。” 姬发撅起嘴:“你抱我回去。” 殷郊一愣,马上露出个微笑:“好。” 他双臂用力,将姬发抱起。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姬发变得轻飘飘的,好像马上会消失。 姬发用手环住殷郊的脖子,乖乖靠在他怀里,脑袋就抵在胸膛前,感受殷郊胸腔中鲜活的心脏重重跳动。一下接一下的心灵震颤,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 花园中,千娇百媚的鲜花盛开着,姬发指引殷郊去看十八学士,赞叹道: “这真是个好地方,不仅晴空万里、风光甚好,就连花草也美。” “是。”殷郊点头,“若你喜欢,过些日子我叫人将茶花移去朝歌,随时可以欣赏。” “何必麻烦,日后若想看,再南下就是。” “那也未尝不可。” 殷郊稍微用了点力气,单手托住姬发的臀,另一只得空的手摘了朵纯洁无瑕的白茶,簪到姬发头上。 “诶!你这人!” 姬发嗔道:“这么美的白茶,远观欣赏就好,摘了可惜。” “呵,你比茶花更美。” 这情话听得人耳热,姬发苍白的脸染上一层薄薄的红色,轻轻哼了一声。 他伸出手,也摘了一朵娇美的红茶,簪到殷郊头上,满意地点点头,道:“人比花娇。” “若你不是世子,生成郡主,殷‘娇’这名字,也不失为巧妙。” 此时此刻,姬发仿佛又恢复为往日的灵动模样,眉间含笑,眼底还藏着一抹微不可查的狡黠。 殷郊看在眼里,心里有无数说不清的滋味,但又通通化为春水,潺潺流动。 他像往常一样,亲了亲姬发的嘴唇,又含住姬发的耳垂,轻柔地说了几句情话,耳鬓厮磨。 短短一刻钟的路,硬是消磨成半个时辰才回到宫殿。 殷郊先给姬发喂了药,才取出清晨收到的急件,和他一同商量。 “表弟今早写给我的书函,父亲已安然无恙。”殷郊没露出过多的情绪,平淡道:“昨天下午,大军一举攻占玥城,后续将沿河一路往南,把安南人打个落花流水。” 姬发想说些什么,但思索再三,还是缄口不言。 见状,殷郊继续道:“我想,先不去管军事如何,身体最重要,建功立业也不急在一时半会。” 南下前,无论殷郊还是姬发,都对与安南对战自信满满,誓要立下卓著战功,卫国戍边。 可是……事到如今,什么战功、什么建功立业,仿佛是藏在峰峦后的云朵,早随着风一起散了。 姬发沉思片刻,最后点点头:“嗯。” 他克制住思绪,不发散去想其他事,而是略微将身子往床里面挪了挪,给殷郊留出位置。 “你上来抱着我,我有些困。” “好。” 殷郊脱下外衫和靴子,又净了手,上床抱住姬发。 姬发感觉到一阵安全的气息袭来,温暖的感觉四处蔓延,枕着殷郊坚实的手臂,慢慢睡着了。 他睡了多久,殷郊就看了多久。他用眼睛做画笔,在心里一寸寸描绘爱人的脸,从饱满光滑的额头,到高挺的鼻梁,再到微微撅起的嘴唇。 唯一可惜的是,往日饱满红润的脸颊,在短短两日内变得苍白消瘦。 殷郊眼中的心疼都快溢出来,情不自禁在心中呼唤:姬发—— 你放心,我再也不会让你受苦,日后纵使有千难万苦,也都由我来承受。 又过了两日,姬发身体好了许多,气色重新红润起来,但眉间始终笼罩着些许忧愁。 下午,管家在外请示,殷郊到正厅和他说话。 这些日子里,他时时陪在姬发身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姬发心里一动,从另一个枕头底下拿出一把小木剑。 侍女说,殷郊在他醒之前一直拿在手里摩挲。 他知道,殷郊是怕触景伤情才将这精心雕刻的小木剑藏起来,不想他伤心。 可…… 姬发内心五味杂陈,殷郊很期待能有自己的孩子,他也很期待。 姬发甚至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那个可能成为大将军或殷商继承人的孩子,就这么走了。是因为他一直不想怀孕,宝宝才会离开吗? 过去因为岌岌可危的形势,他一直认为不能怀孕,不能叫世人知道他是个会怀孕的男人,更不能被孩子绊住手脚,当不成大英雄。他害怕父兄失望,害怕因一人情爱连累姬氏全族,甚至想过日后不生孩子。 可是,那也只是嘴上说说,他怎么舍得? 姬发想,我明明很想要你,宝宝,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早降临。 自从孩子离开后,殷郊比之前成长了许多,变得冷静极了,反倒是他,一直有些患得患失。可是,他又不想殷郊再担心,这把小巧的木剑蕴含着殷郊对孩子最深的感情,也蕴含着他对自己的爱意。 这样一想,姬发眼眶中蕴满泪水,像雨后荷叶上晶莹的露珠,一滴一滴落下。 一刻钟后,殷郊回来,姬发已经重新调整好情绪,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摩挲玉环。 殷郊走近了,才发现他脸上残留的泪痕,心中一凛,但姬发装作若无其事,为他倒了杯清茶。 “管事找你何事?” “小事。”殷郊也陪着他装作若无其事,将管事的话重复一遍:“时间快到中秋,可要将府中布置一番,宴请宾客?” 姬发一愣,忽然意识到今日已经六号了,离八月十五也没多少时间。 殷郊低头饮茶,他的想法很简单,中秋佳节,母亲远在朝歌,不在身边,又何必麻烦?他与姬发二人一起在王府赏月即可。 “你觉得如何?” 如何? 姬发的喉咙突然像哽住一样,手中微凉的玉环倏地变得guntang,叫他不知如何是好。 环,寓意着“还”,父亲赠送玉环,就是要他不忘西岐故土。 可是,从大理到西岐,必须经过蜀地,任凭马车或船只如何驰骋,也不可能于九天内到家。几月前,哥哥说今年将于西岐办中秋家宴,他还有所犹豫,现在,即使想回,也不可能赶上团圆日子。 姬发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眼中充满了悲伤。殷郊顿时明白过来,自知失言,没考虑周全。 他将姬发抱进怀里,吻了吻他的鼻尖:“回西岐。” 姬发诧异:“什么?” 殷郊目光坚定,一锤定音:“等你养好身体,我们马上回西岐。” “可也赶不上中秋。”姬发撅起嘴,声音带上委屈,“都说花好月圆,阖家幸福。过年时父兄赶不及回家,中秋又是我赶不到,我们一家三口,总是无法团聚。” “……”他的话说得殷郊心里发酸,不知该怎么宽慰。 “而且……” 姬发声音变得更低:“我还不知道怎么面对爹爹和哥哥,他们一定觉得奇怪,我为何突然从战场离开?”难道,要直接说我们失去了孩子吗? 那……先不说难为情,爹爹会不会直接气病了?兄长更会生气吧?他本来对殷郊的态度就是“不反对”,知道这件事,说不定会直接去掉一个“不”字。 他们二人的未来,更加难以预测。 “……” 殷郊怔住,可随即,他又猛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是成为过父亲的人,理应承担起责任。 “不论姬尚书与考兄长如何想,我都会用实际行动向他们证明自己。到了西岐,我就是姬家儿婿,是我莽撞疏忽才害你受苦,兄长要打要骂,也是应该的。” “你别这么说……”姬发连忙捂住他的嘴巴,小幅度摇头,“你是皇家人,兄长怎么可能罚你,最多就是冷眼相待。” ……那岂不是更糟。 回想前面半年伯邑考的温和与疏离,殷郊忍不住叹了口气,但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他该承受的。 殷郊吻了一下姬发的手心,将他的手拿下,真诚道: “岳父和兄长一直对你疼爱有加,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我相信儿婿也是一样。我们是真心相爱,即使他们对我稍有微词,心中也更希望你获得幸福。无论如何,最后一定会同意我们在一起。” “……嗯。” 姬发轻轻点头,直起身子,轻柔地吻了吻殷郊脸上的伤痕。 “你也要快点恢复如初,看着你这张俊美的脸,说不定爹爹和哥哥就舍不得下手处罚了。” “呵。”殷郊倾身将他压倒,声音低沉:“我倒不知道自己竟有如此大的魅力。” 姬发捧着他的脸,往红润的嘴唇上亲了几口:“你可是姬家二少爷亲选的夫婿,模样当然是万里挑一。” “……” 殷郊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锁住姬发的下巴,将双唇贴紧后,又伸进火热的舌头一起搅动,吻得缠绵悱恻,分开时,姬发的嘴唇已然变得水润。 姬发略微喘了会儿气,正色道:“我是认真的。” “你别总想着惩罚自己,我说过,孩子离去是我们都不想的,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 “那你呢?” 那尚未完全消失的泪痕,是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殷郊摸了摸姬发泛红的眼角,同样正色道:“在我面前,你无需伪装,可以尽情做自己。” “……我知道。”姬发撅起嘴巴,“我都知道。” 他揽住殷郊的脖子,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说:“殷郊,我好爱你。” 窗外一直传来叽喳的鸟叫,偶尔还有嗖嗖的风声。殷郊的心却出奇地安静,他与姬发深情对视,同时回应爱意:“我也爱你。” “只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