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有位插班生要来」

    裴伊几乎瞬间就接受到校长的信息，没有质疑、没有追问，她毫无兴趣，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只是在思考新同学的加入会不会太过麻烦，毕竟还要重新编座位、整理学生资料等等一系列吃力不讨好的事。

    不过她也没有多余的闲心去打探已经到了高三这个关键时刻还会有家长让自己孩子插班适应新环境是出于什么的考虑。

    「都到这个时候了，连家长都这么拎不清。」

    裴伊面上不显，但对新同学的看法已经有了些许疑惑和转变。

    她接上校长嘱托的话语，表示一定会尽心尽力让插班生适应新环境，考上好大学。疏远、清冷的嗓音在办公室里回荡，简单告别，她就转出了校长办公室。

    刚刚校长让她去校门口接一下新同学，顺便让她带领新同学参观学校，熟悉校园环境。她作为高三重点班的班主任还有很多事要去处理，无奈校长下达了死命令，就算有再多不耐烦，她还是尽职地往校门口走去。

    边走，她拨通了校长给她的联系电话，一阵悠扬的轻音乐响起后，电话里传来声响，

    “喂，是裴老师吗？”

    裴伊嗯了一声表示应答，听到对面的问候，是一种熟悉的腔调，特别年轻，像刚刚手机播放的悦耳轻音乐一样，无端亲切，带点小钩子在她心上不断厮磨，但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让她头脑发懵。

    “裴老师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现在在校门口，你有时间能来接我一下吗？麻烦你了。”

    裴伊后知后觉才发现，对面说话的女孩子是她的学生，特别的，尾音里还带点雀跃和紧张，求人的时候，有种呼之欲出的熟悉感觉。

    裴伊连忙打住内心不该有的想法，有点像那位的声音。但和她几乎一年多没见了，她妈那么精明的人怎么能同意在高三这种关键时候转学。

    裴伊嗤笑一样，像是在自我否定一般，想到还没有回话，她清了清嗓子，

    “我已经在接你的路上了，不要乱跑原地等我就好。”因为手机里传出的声音，不知道是失真过多的缘故，与记忆里的说话腔调实在太像，她没办法用一种冷漠且无动于衷的语气应付。

    现在刚上第二节早课，阳光漫洒十分温和，但裴伊走到校门的这段路也让她流了不少汗，洁白的额头上沁出汗珠，脸上因为热气被蕴出不一样的红光，与平时的高冷寡淡不同，带点青年教师特有的娇憨之感。

    刚走到门口，她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个子高挑、穿着宽松的卫衣，看起来格外消瘦，女孩正低着头摆弄手机，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靠近。

    “陈问言，插班生是你？”裴伊走进一瞧，语气中全是探视。

    陈问言听到熟悉的语调，连忙抬头，魂牵梦绕的人就站在面前，她忍不住跨步拥抱裴伊，把她牢牢圈在怀里。

    “先放开我，你这是什么举动，注意各自的身份。”裴伊清了清嗓子，冷了又冷的语气搅乱了此时略带旖旎的气氛。

    她借力挣脱出陈问言的怀抱，向后退了几步，保持安全距离。她怕隔陈问言太近，封存已久的心会忍不住再次心动，复而受到陈母的语言羞辱。

    “你干嘛离我这么远，我一个人来的，我爸妈都没来。”陈问言不满地嘟囔，和以前一样软软的语气在和裴伊撒娇。

    “好，我带你转一下校园熟悉环境，但是首先声明，我是你的班主任，希望你能配合，希望接下来的高三时光我们能够好好相处。”裴伊忍不住再次和陈问言声明，想要划清界限。

    她站在前面，等陈问言跟上脚步后才跨步向前，在走向学生宿舍的林荫小道上，她才醒悟，又一次，她成了陈问言的老师，还是班主任，真难搞。

    她避免和陈问言有多余的交流，急匆匆地在前面带路，一点儿也不理睬陈问言在身后对她的呼喊，换做以前，只要陈问言对她撒撒娇，放软语气，她就忍不住放低底线，不停容忍。因此无端获得陈母对她恶语相向，让她难以忘怀，只能竭力躲避伤害。

    “裴伊，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你的步伐。”

    陈问言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软软的、十分清亮，钻进裴伊的耳朵里，让她忍不住放慢脚步等待陈问言跟上脚步，甚至还微微侧身，以余光观察她距离自己有多远。

    裴伊瞥到自己的影子跟着身体所做的动作，有种恨铁不成钢的痛楚，不过是一句小小的请求，就轻易妥协，明明自己已经说过不再理她了，为什么还要改变，难道被羞辱的还不够多么？

    她气不打一处来，加快步伐，把陈问言甩得远远的。

    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终于安顿好了一切，先带着陈问言进了教务处办公室，为她输入学生档案、收集各种复习资料，又带着她大致转了一下校园，最后把她领进班级，嘱咐几句又回到办公室整理学生资料。

    忙活了一上午，裴伊在办公室里收拾资料准备去食堂吃饭，还未收拾完毕，陈问言就冲了进来，“裴伊，你能陪我一起吃饭吗，我还不太熟不敢一个人。”

    寻声望去，陈问言那双小狗眼死死盯住她，里面蓄满了请求，裴伊感觉只要她说一句拒绝的话语，陈问言就会可怜兮兮地从小狗眼里滑出眼泪来。

    她顿了顿，心里不停安抚自己，做好班主任的本分就行，只得接话，“好，你先坐一会儿，等我整理好资料就和你一起去。”

    陈问言听到满意的答复，快步走到裴伊身边的一个座椅上等人，她环顾四周，简单打量办公室的装修，又将目光转移到裴伊的办公桌上。

    没有照片，没有盆栽，一点儿修饰品都没有，只有码得整整齐齐的教案、一个黑色笔筒和几本摄影图集，干净又整洁，透露出一股禁欲自持的味道。

    裴伊感觉身后的目光一直在打量自己，感到十分不适，尽管对面是陈问言，一个曾经密不可分的人。她加快整理的速度，想要速战速决把陈问言送到寝室不想再多产生交集。

    “走了，陈问言。”她示意陈问言跟上步伐，并无打算带着陈问言吃学生食堂，人多眼杂，况且陈问言还是插班生，第一天就和班主任走得这么近，难免有人会说闲话。

    穿过一段长长的走廊，终于来到稍微安静的教师食堂，她领着陈问言参观了所有打菜窗口，才转过身询问想吃什么，因为在她记忆里，陈问言就是一个挑食的调皮小孩，会因为菜不合胃口而赌气不吃饭，想到陈问言单薄的身体，她还是想贴心地多照顾一些。

    陈问言随便指了几个窗口就被她带着去打菜，在寻找位置的路上不停有老师在向裴伊打招呼，还有几个年轻的男老师向她投去欣赏的目光，陈问言忍无可忍，直接大跨步凭借腿长优势走到裴伊前方，将她挡个严严实实。

    裴伊看见她这副气鼓鼓的模样，顿感发笑，也忘了对自己的告诫——别太多事，伸出手拽了拽陈问言的胳膊，“你走慢点！”

    又后知后觉发现，这种说话的腔调完全不像班主任会对学生所用的，黏黏糊糊，她气急败坏慌忙逃离，不敢与她对视，直接落座。

    没想到陈问言居然没坐她对面，偏要和她坐一排来挤她，两人的大腿紧密相连，热度隔着衣服布料随意蔓延，烧到心口，竟让她心跳加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