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
玻璃
日子似乎平静了下来,临近期末,到处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息,高三毕业之后,学校里似乎少了一大波人,陈瑾趴在桌上,用笔戳着草稿纸。 这周过完就暑假了,学校有规定,暑假期间不得有学生留校,陈瑾不想回到那个家里,而现实似乎要她低头。 再忍一忍。 她一定会找到机会和那个女人断绝关系,再忍一忍。 忍一忍,贯彻了她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 “阿瑾,暑假我要出国参加夏令营,你要不要一起去,我们两做个伴。”傅玺打开手机,将夏令营的简介推给她。 陈瑾摇了摇头,“你去就好了。” 她没有护照。 最后一个科目考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教室收拾课本。 这天校门口格外热闹,车流密集,一箱一箱的书往外搬着,还有一个个行李箱堆在校门处,每个人都脸上都洋溢着放假的欣喜,下午的阳光闷热,陈瑾背着书包,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行李袋,里面就是她所有东西。 挤出熙攘的人群,一路到花坛边上,沿着马路往前走着,不远处是公交站,给两块钱上车,车子一路朝着城市的另一头开去。 中间换乘两趟,陈瑾家偏僻的小镇,离市区很远,坐车都坐了三个小时,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这里的路不好,周围都是老式的瓦房,下雨的时候到处都在滴滴答答的漏水,这属于郊区的郊区,临近着工厂,总是吵闹的。 海市很大,大到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她往巷子里走着,七弯八拐,一栋破旧的老式四合院映入眼帘,房租每个月五百,一个小单间,便是母女两的住房。 小院堆积着各种杂物,衣服,厨房正对着门,厕所在另一边,住了四户,大家共用一个厨房和厕所。 到处都是黑漆漆,湿哒哒的。 门侧的小屋开着门,暖色的灯光泛出来,男人拿着烟盒走出来,看见正进门的陈瑾,眸色明显亮了亮。 他没穿上衣,身上瘦巴巴的,皮肤也黑,一双眼睛狭长,贼眉鼠眼,嘴唇上方两根胡须,像个汉jian。 陈瑾没看他,快速往里走着,推开了自己家的门。 女人坐在床上,床边就是一台电视,她在看电视,叼着一根烟,翘着腿,瞧见她回来只是扫了一眼,“期末考的怎么样?” “有奖学金。”陈瑾把书包和袋子放在一侧,弯腰收拾起摆在地上的啤酒罐子。 “那就好。”女人看见她的动作,“别丢,可以卖钱的。” 她站起身子,坐在床边,拿出手机。 “前几天要债的人又过来了,等你奖学金发下来,我又能松快松快,你爸也是的,死就死了,留下一堆烂债,拖死我们母女。”女人抽了一口烟,劣质香烟的味道在狭窄黑暗的屋子里散发。 水泥地黑漆漆的,不知道是污垢还是泥渍。 “爸爸的债都是为了给你治病欠的,你现在用的肾都是他的,没有资格说这种话。”陈瑾站起身子,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你什么意思,是我要得病的?我要他给我换肾的?”女人挑了挑眉,站起身来,她生的高挑,四肢都细长,整个人很瘦,皮肤雪白,面容憔悴,但能见精致,“我累死累活把你养大,你就这么想我。” “您没有把我养大,是居委会把我养大的。”陈瑾只觉得窒息,弯腰背上书包,提起袋子就准备走。 “你要去哪?”女人拦住她。 “不用管我。”陈瑾垂着眼眸,没看她。 屋里灯光昏暗,灯泡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女人站在等下,苍白精致的面容变得凌厉,她抿着嘴唇,似乎生气,嘴唇抖动着,“你才回来多久,有十分钟吗?你还把这里当家吗?在学习读书读野了?还是你谈恋爱了?” “不用你管。”陈瑾依旧垂着眼眸,背脊挺直,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少女的脸歪到一边。 她咬着嘴唇,继续不说话,对面的女人生气到浑身都在颤抖,忽然她像疯了一般,抓起枕头狠狠的往她身上砸去,“贱骨头!我养你这么大!你回来!你就要走!” 陈瑾早已习以为常,女人的情绪总是在极端化,她似乎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对她,永远只有责备和抱怨。 “给你五千,参加比赛的奖金,让我走。”陈瑾拿出手机,熟练的开始转账。 女人想要说的话似乎都咽了下去。 陈瑾提起包往外走。 男人依旧站在那个昏暗的门下抽烟,她从他旁边路过,走出门口,在七拐八弯的巷子里往外走着。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陈瑾心中一惊,呼吸慢慢变轻,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巷子里灯光少,都是借着门口一盏小灯往前走路,路上垃圾多,总是泛着臭味。 脚步声越来越近,男人跑着上来,陈瑾跑着往外跑,她丢下手中的包,越跑越快。 “别走啊…”她从背后被男人抱住,男人气喘吁吁,恶心的烟味从耳垂钻进鼻尖。 “放开我!救命啊!救命!”陈瑾往后踢开他,拼命挣扎开,低头狠狠的咬住他的手臂,男人吃痛松开,她抓紧向前跑,被男人狠狠推了一把。 “你看谁敢过来。”男人笑着,狭长的眼睛眯起来,在昏暗的巷子里愈发明显。 陈瑾浑身颤抖,跌坐在地上,两条腿软的几乎没知觉了,呼吸慢慢变得困难,她朝周围看去,巷子里的门被打开,都是探出头看热闹的人。 这个男人不好惹,没人敢站出来。 她崩溃的尖叫,爬起来想跑,被男人抓住衣领,又推倒在地上。 “你不是缺钱吗?我有钱,和我睡一晚,给你五千。”他站在一旁,开始点烟,猩红的烟头在昏黄灯光交织的巷子里亮起,他四周泛着油光,整个人恶心又油腻。 陈瑾舔了舔嘴唇,手在一旁不停的摸索着。 男人蹲下来,蹲在她身前,像是征求一般问道,“如何?” “啊———”紧接着是男人的尖叫,一个碎玻璃被狠狠的扎进了他的眼睛里,他倒在地上,一抬手就能摸到那块扎进眼睛里的玻璃,恐惧又痛苦的尖叫起来。 “报警!快点给老子报警!” 陈瑾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手上也被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她大喘气着,两只腿止不住的打颤,几乎是边跑边摔,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出巷子,跌坐在街边。 医院里,女警带着护士拿着消毒水走过来,蹲在陈瑾身前。 少女的衣服摔的脏兮兮的,她的脸上也挂着泥点,半边脸高高肿起来,和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她紧紧握着拳头,鲜血染湿了牛仔裤,从一旁滴滴答答的落下起来。 她垂着头,面无表情,嘴唇紧紧绷着。 旁边的女警不管和她说什么,她似乎都听不进去,低着头。 “得打电话叫她家长过来。”护士见状放下托盘,拿出手机,“能查到她的信息不?” “查了,户口本上只有她的信息。”女警也是一脸焦急,抬手碰了碰她的肩膀,不料刚碰下去,陈瑾就剧烈颤抖起来。 “我,我打电话给老师……”她哆嗦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鲜血不断流出来,一下子就染红了手机。 到处都湿湿黏黏的,陈瑾点着屏幕,咬着嘴唇,泪水糊满了她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