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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也惯宠她,义父若去了,恐怕难相处,会辛苦的。”“哦?”房相如缓缓睁眼,侧头看他,“你还听说什么了?”宋洵默默上前斟茶,低声道,“是崔家二郎说起的一件趣事罢了。听闻永阳公主喜奢,食烤物之时,以小银刀切rou,而后竟用胡饼擦拭银刀上的油脂残rou,随后那张饼也就弃了。”房相如低头看着茶杯里一圈圈荡漾开来的浮沫,确实记得有这么回事。李漱鸢此举之奢靡,竟引得豪仕贵族竞相效仿,他当年知道后,几番在朝堂上痛斥,总算制止了这场荒唐。不过从此之后,李漱鸢和他也算结下了梁子。他比旁人更了解这事,因此听罢并未感到意外,只是垂睫饮了一口,忽然想起那日宋洵问他和亲人选,抬目问,“所以,你也认为永阳公主不好相与?”宋洵长眸怔住,哑了片刻,移开视线笑道,“我倒不觉得她如旁人说得那般自私高傲,反而觉得公主她,端雅贵丽,很美。”房相如目光直视着他,在他说起李漱鸢的时候,他从他的神情里看出几分仰慕的意味。这个孩子是他亲自带在身边看大的,性子虽软弱一些,可本性不坏。自从宋洵尚公主后,自立门户,房相如便不再与两人来往,更拒绝着关于他们的一切消息。他始终不明白,当年宋洵到底为何诬陷李漱鸢豢养道士做面首,甚至安排了那样一出戏码。那之后他辞官离开长安后,偶然再听到宋洵的消息竟是他又要娶亲了。到底是宋洵变了,还是他从一开始就看错了人?宋洵见房相如的眼神中有审视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了,忙摆手道,“义父不要误会,我自知配不上公主……父亲当年与成王谋逆,多亏陛下和义父怜悯我才有今日的衣食无忧。”谋逆?房相如听得眼光晦暗下去。今朝休养生息,天下太平,可见陛下固然是个好君主。可有些事情的对错难以说清,比如篡夺太子之位的事实。史官并不会把历史的血腥写的明明白白,因为一个好皇帝的名望需要万世流传。所以,成王必须是谋逆,宋将军便是逆臣,而千秋万代的史书也会这样传下去。这一点,宋洵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房相如望着一叶扁舟在杯盏中沉浮,茶汤冷了,更显得零丁孤独。他放下杯子抬起头,难得温言起来,“有时候,你企盼明月入怀,可殊不知明月苦寒,并非如你所期盼那般美好。所以,了解一个人之前,切勿投入太多希冀,不然失望的感觉会毁掉彼此。对于常事应如此,对于女人,也应如此。”宋洵见义父难得说起女人,心中好奇,“义父可曾对什么女子失望过么?”房相如被问住了,沉静已久的心弦被猛地挑起,发出一声冷冽的回声。他对女子失望的事确实没有,可让女子失望的,上辈子里倒是有一个。他记得那个失落的女子在花树下揉手帕的样子,着实让他心里有一种酸楚的滋味。他分不清那酸楚是因为被她微弱怜人的抽泣声搅得心乱,还是由于他的拒绝实在是太过冷漠以至于自己都有些违心。总之,他对此稍感内疚。所以他不想再为男女之事烦扰了,或许他太过聪明,有良好的自知之明,对于应付不来的事有着敏锐的辨别力,于是本能的绕道走。可是,李漱鸢呢?房相如现在想起来她就犯头疼,她大概是他的克星,上辈子是,这辈子更是。正如现在,他与宋洵以义父义子的身份,深夜对座谈起同一个女人,这是何等荒唐。春夜有些长了,人似乎也可以睡得久一点,可这是一种错觉。五更三筹一过,承天门的城楼上晓鼓敲响,然后长安城内直通夜幕的大道尽头,陆陆续续有鼓声追随而至。朱红色的皇城门徐徐打开了,坊间也有落锁的声响,这一天刚刚开始。房相如已经立在大明宫的望仙门外等候入朝,雨在夜里停了,夜雾尚未散去,回头看过去,身后的朝官举着火把排队等候,像一条长长的火龙,有一种迷濛而深远的肃穆。天色尤晦暗不明,有星子湿漉漉地挂在天上瞧他。房相如负手仰头看了片刻星象,总觉得有说不出的奇怪。他倒不是相信这些东西,只是如果有天象变动,太史局的人又会有一番说辞,多少影响些陛下对政务的决断。想起突厥之事尚未解决,房相如心头又起了忧虑。就在他收回视线之时,忽见东南处的城楼上似乎有一道翩跹剪影,茫茫夜色中伫立在那绵延宏伟的城墙之上,微微昂着侧脸,仿佛在独自翘首等待着整个长安城的第一缕朝阳。那孤弱而坚定的身影与崇慵沉默的城墙构成了一种刚柔碰撞的美。他看在眼里,觉得甚是惊艳壮阔。突然,他轻轻皱眉,恍惚瞧着那身形似曾相识。房相如看得入了定,以至于未听见内侍官在旁的殷切询问。“房相……”“哦,不必了。”房相如回过神,视线漫了过来,回答道,“我在此同百官一并等候就好。”朝参日不可迟到是老规矩,文武司官早早到了只能在城门下排队等候,唯有身居高位者有特别优待,如果逢上天气恶劣或是身体不适,可去太仆寺车坊休息。内侍见房相大病初愈,所以迎上前多问了一句,不过那头如同往常一样拒绝了这份殊荣。房相如双手叠交于广袖中隐在身后应付一番,等重新抬头望回去的时候,那城墙上已经空了。不过片刻而已,人就不见了。大明宫内的铜史立于高阁上缓缓撞起古钟,一声沉沉的回荡击开天际的薄云,日跃而出,百官纷纷举着芴板准备整装入朝。房相如凝着那个方向迟疑片刻,终于收敛神色不再看,在一片渐次熹微的天色中拂袖入宫。宣政殿内,朝参的内容一如往常,以先秦的为题说起,评古论今一番后,各六部依次汇报大小事宜。轮到了太史局那头,监正果然提起星辰变之说。“所以陛下,天田星明耀,此时应与民耕始,不宜起战乱啊……”窦楦一听,差点坐不住了,正要高声回驳,忽然被房相如一把按住,只见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先细听。皇上在大殿里长长的嗯了一声,仿佛在犹豫。长孙新亭抬了抬袖,道,“陛下,籍田典礼在即,春种春耕,督促百姓不忘农时才是要事。”所谓籍田典礼,其实就是皇上率领百官亲自下田,赶牛犁地。倒不是真的要皇上耕出几亩地,不过是推两个来回做做样子,目的是做个表率,教导百姓一年之计在于春。这话一出,那就是不宜兵戈的意思了。可突厥那头的事情不尽快解决,过几年就怕连地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