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

    昏暗的卧室内,路明非在五米多宽的大床上打了个滚,从左边翻到右边,从右边翻到左边,这花了他有一段时间,毕竟从好几个人都能谁的下的大床上翻个遍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室内飘过一声轻轻的叹息,在半空中打了个圈又落下。

    “唉……”又是一声叹息,路明非抱着手里的朝比奈实玖琉的人形等身抱枕戳了戳,心想今天真是个无聊的日子。

    恺撒临时去美国参加密党的秘密会议,这个他本来也要去的,但他有不去的资格;师兄要参加装备部的新实验,走之前跟他保证了不会再顶着爆炸头回来,路明非下意识地忽略了他话语里最后一句轻声的“大概”;芬狗最近抱着诺玛的服务端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去哪儿捣鼓去了;源家的三兄妹又在为日本分部的事业忙活;就连那可爱又可恶的天天粘着他“要命”的小魔鬼,也因为新秩序的成立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已然陷入了沉睡。

    自从他们在一起,以至于到结婚之后,路明非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有大片空白的时间出来了。

    他似乎越来越接受不了这种孤独感,之前浑然被孤独所包裹,逐渐养成的钝感让他一个人时也无关紧要,坐坐天台发呆或者一个人吹风都能填满他一天的时间,现在却越发丧失了这样的能力。

    被爱意浸泡的人该如何从新回到一个人独处的时光呢?

    路明非叹叹气,放空了大脑,准备继续在一个人的时间里一个人“宕机”。

    “咚咚咚。”卧室的门口有敲门声响起。

    “是谁?”掌握这栋房子钥匙的人只有他们几个人,路明非惊喜地去开门,想看看是他的哪位爱人回来了。

    四目相对,恺撒冰蓝色的瞳孔里十分温柔,路明非倒抽一口冷气。原本要开会的恺撒忽然出现在家里倒是不至于惶恐,毕竟恺撒也经常干这种翘掉公务和他出去撒欢的事情,但面对头上裹着头巾、围着围裙、手提一柄钢刀的恺撒,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路明非咽了一口唾沫:“老大,你这是又做了……”

    “意面和菌菇浓汤,相对于米饭而言面食会比较软且好吸收。”恺撒眼里满是不赞同的神色,“明非,你又没吃早餐。”

    路明非挠挠头:“都睡到快十一点了,我想着直接吃午饭算了。”

    恺撒耸耸肩:“我倒是不介意,我提倡我爱的人应该过上他最喜欢的生活,哪怕喜欢做一只米虫。”

    路明非一噎:“呃,米虫的话倒也……”

    “但是,”恺撒话锋一转,“楚子航估计对你这种不规律的生活有些意见,他一向很擅长这种理论,嘿,真不知道他是怎么顶着那张面瘫脸对你婆婆mama地说教的。”

    “顺带一提象龟最近也在学习中国文化,主要学习养生。哦,以他的性格倒是不会对你做些什么,但是可能,我是说可能,可能从某天开始你就会觉得早上有时候特别容易醒,晚上到点了就容易特别困。你知道的,他们混黑道的老是喜欢干些奇奇怪怪又隐秘的事情。”

    路明非哭丧着脸:“起了,起了,我一定好好早睡早起。”

    “我们倒不是想说你,我们只是希望你生活得健康。”恺撒揉揉路明非的脑袋,把因为不正确姿势的睡眠而翘起的呆毛压下去,“健康的睡眠只需要规律就行,不一定非要在某个时间段,如果你更喜欢凌晨三点钟睡早上十一点起,我们也能配合你调整一下作息时间。”

    “也不用,昨晚只是玩着玩着玩太晚了,唔,下次我再玩过头的话,你们可以直接把我拖回卧室的。”

    恺撒挑眉:“不错的提议,就这么决定了。”

    “顺带一提对拖的姿势有要求吗?我个人比较倾向于公主抱,我们意大利男人一向很擅长这个,楚子航和芬格尔的话估计会背或者抱吧,但是日本那三位估计喜欢直接把你抗在肩上带走,毕竟人嘛总会有些职业习惯。”

    恺撒眨眨眼睛:“说实话我还挺想看那位黑道小公主这么带你一下的。”

    “不要把人当麻袋一样扛走啊!!!”

    “那就不要老是想着熬夜”恺撒笑道,他脱下了胸前的围裙挂在手上,一手把路明非拉出了卧室,“快穿衣服出来吃饭,下午带你出去玩。”

    水族馆出乎意外地坐落在一个娱乐商圈内,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进去便是一条碧蓝色的长道,沿着长道往下走几十米,一个又一个的水缸才开始出现在面前。成千上百条游过的拳头大小的黑尾灯鱼,银光粼粼的摇着尾巴的虱目鱼,肥头大耳的鼓着腮帮子的水虎鱼,虹彩相间的三湖鱼从他们两边的水缸中游过,形成一个环形将他们包裹。走在无人的水族馆中,路明非像是走进了一个海底的宫殿。

    没错,虽然已经结婚了那么久,恺撒还是像极了那些正在追求小姑娘们的年轻小伙子们,非常sao包地将整个水族馆包场了。

    只是,路明非疑惑地看向周围,明明是两个人包的场,其中一个主角怎么不见了?

    他还抱着进来前恺撒塞在他怀里的大鲨鱼玩偶。

    别人来水族馆约会送的都是什么小章鱼啊,小水母啊这样的可爱的玩偶,怎么路明非怀里抱着的这只冲着他龇牙咧嘴,像是在耀武扬威。

    但是风格又莫名跟某个人很像就是了。

    路明非好笑地夹着小鲨鱼往水族馆里走,他有预感,他这位骄傲的恋人正在水族馆里等着他,保不准已经在最大的水缸前用鲜花和巧克力给他围了一堵墙。

    路过片片彩色的水母群,走过斑斓荆棘的海珊瑚,喂了小海龟,戳戳鱼缸上吓走正在亲吻的小丑鱼,路明非在这片圆弧形的鱼缸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可唯独还是没有看到他那耀眼的爱人,路明非感到疑惑,难道真的是在进来时走散了,只有他一个人进来了?

    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却没有摸到手机。忽然路明非看到一个隐秘的小入口,夹在两个圆弧形鱼缸的中间,穿过小口走进去,是一个宽阔的海底隧道,碧蓝的海洋,无数游鱼绕着海底隧道旋转。

    水族馆中唯一的一位游客一步一步走进去,每走一步,身边的游鱼便惊讶地散开,绕着透明的隧道圆壁旋转,走在隧道里,路明非像化身为海神一般一步步走进了海里的漩涡,被海里的生灵们环绕,伸手抚摸到透明的玻璃墙壁,还有小鱼从外面游过来,像隔着墙壁亲吻他一样贴在玻璃壁上,亲昵地意念蹭蹭他的手。

    路明非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场景,只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忽然头顶一暗,有什么阴影笼罩在头顶,路明非急忙抬头看去,只见一条硕大的黑背鳐挡住了上面的光亮摆着尾巴从他头顶慢慢游过,弯弯的大嘴像一张邪恶的微笑的笑脸,朝着他一弯一弯。

    目送着黑背鳐离去,路明非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还以为恺撒在里面呢。”

    “嘿,你猜到了。”耳边,有镰鼬将恺撒的声音带来。

    路明非猛然扭头,只见一片金色长发如瀑般四散在水里,跟着流水的浮动摇摆,冰蓝色的眼睛被罩在潜水眼镜中朝他眨眨眼,玻璃隧道外,恺撒正扭着身下硕大的鱼尾巴在水里不自然地扭动着,努力地伸手去贴路明非的贴在墙壁上的手掌。

    路明非不由双手贴在玻璃壁上,手跟着恺撒一晃一晃的手掌滑动,看着恺撒是第一次这么游,还不太熟练,但他很快就找到了窍门,平稳地贴到了玻璃壁上,和路明非的手掌隔着玻璃壁贴到了一起。

    “海洋世界,只属于你的美人鱼王子,surprise!”镰鼬带着恺撒的话在路明非耳边轻轻说。

    他在水中得意地扬扬自己灿烂的金发:“听说你们中国人都很喜欢这样的童话,金发的人鱼公主投怀送抱,是不是很好看?”

    “好看好看好看。”路明非噎了口唾沫,没好意思告诉恺撒看到这个他只想起来在日本的深海底,面前的男人赤身裸体跑去潜水艇外拆炸弹,也没好意思说他觉得没了这条大鱼尾,恺撒自身的肌rou线条会更好看。

    但这条大人鱼是恺撒为他准备的独一无二的礼物。

    于是隔着15cm的玻璃壁,路明非张开手贴在壁上形成一个“大”字:“我能抱抱我美丽的美人鱼王子吗?”

    “当然可以!”恺撒打了个响指,旁边便有隐藏的通道打开,穿过通道就能重回到底面上。

    “等等等等等等。”路明非忽然制止了恺撒,“还是我下去吧。海里的入口在哪里?我到你那边去。”

    “你也想到水里面玩?可我记得你不是很喜欢水。”恺撒问道

    “也没有啦,主要是之前在日本的时候……有点阴影,说句实话不太想再呆在水下了。”

    恺撒皱眉:“那为什么还要下水,在水边等我一下就好了。”

    “但是,美人鱼王子欸。”路明非不好意思地搓搓鼻子,“美人鱼上岸是要变成泡沫的啊,还是让王,咳”他还不太好意思这么自称自己,只是硬着头皮说下去,“与其让美人鱼上岸变成泡沫,还是让人类王子到水里去追美人鱼王子吧。”

    “而且只是对一个人下水有点阴影而已,毕竟上一次你们都奔着写好遗书上战场一样冲下去欸,这次你在的话就不怕啦。”

    美丽的海底里有柔色的灯光,五彩斑斓的小鱼从身边游过,二人十指相扣跟着水流沉沉浮浮,相视一笑。

    下午的阳光下的游乐园的底色的金黄色的。

    坐落在他们约会目的地的主打“惊险刺激”的游乐园里最多的就是过山车,天空中纵横交叉的轨道上飞驰着一列列钢铁飞车,尖叫声在头顶上此起彼伏,机动车在旁边不远处的地方飞速穿梭着,掠起一阵又一阵的微风。

    刷过免排队的贵宾票,恺撒一把把路明非拉上了这个游乐园中大概是最不惊险刺激的东西上,摩天轮。能够装上十几个人的巨大舱内只装了他们两个人,一个桌子,桌上放着一瓶金黄色的鲜花。Beegie Adair的Love Me通过舱顶的音响在空间内流淌,轻慢的调子会像跟着摩天轮的缓慢的速度一般,跟着他们慢慢爬升上二百七十米,再慢慢降落到地底。

    “Dragon Eye,目前世界上最大的摩天轮,转一圈下来要40分钟,足够将整个乐园的景观和广阔的天空尽收眼底。”恺撒打了个响指,“可惜机动设施上面不允许携带饮品,只能委屈我珍藏的两瓶罗曼尼康帝继续躺在我们的车箱的冰柜里了。”

    “那种东西要是给带得上摩天轮里的话就见鬼了吧!”路明非插了一棍子进堵进了恺撒的嘴里,“那个罗什么康蒂的没有,来吃雪糕。”

    “唔。”恺撒含着雪糕,说话含糊不清,他把嘴里的那口咬掉,这才能说话,“外层是白巧克力,里面有点苦,不会特别苦,像是你们那边的茶的味道,苦里面带着清香,最里面又是果酱的味道,味道不错。”他把雪糕递给路明非咬一口,又拿回来自己又咬一口,问道“什么时候买的?”

    “刚刚你去买票的时候,我刚好看到旁边的雪糕店,老板说这是最新出的新口味,是……”路明非说着说着忽然就忘了,他拿起包装又看了一眼,“茉莉荔枝味,就这么小一个,居然要十几刀,当时老板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说这个绝对好吃,毕竟来自中国!”说到这里他龇牙咧嘴,“我居然花了十几刀买了一个在国内只需要6块钱的雪糕。”

    “他说得倒是也没错,唯独味道这点我不可否认。”恺撒耸耸肩,好笑地搓了一把路明非的脑袋,“景区的东西价格贵点很正常,回去我转你咯,难得出来玩别不高兴。”

    “是大款欸!好开心!求包养!”下一刻路明非虚趴在恺撒胸前。

    恺撒挑眉,像是想到了什么,抱着路明非笑得肩膀抖动:“按你们那边的风俗,我现在是不是应该立刻把你绑回意大利去关在地下室里,然后喊你一声我亲爱的磨人的小妖精?”

    “首先你会被师兄他们追杀到天涯海角,其次虽然我已经习惯国内某些梗已经丢人丢到了外国去了,但是你这么一说出来还是感觉好羞耻啊!”

    摩天轮缓慢地上升,底下的一草一木都变得窄小,真正上到高空才知道,东边的紫色花坛原来拼凑成的是“HAPPY”的字样,西边的灌木环绕着的是一条小龙在吐着火焰的形状,两边的过山车的轨道绕成了两只眼睛,远处的乐园大门弯弯组成圆弧形的耳朵,园区内的所有布局拼凑起来,竟然摆成了某只黑色圆耳朵老鼠的样子。

    路明非惊讶地瞪大眼睛,整张脸贴在玻璃门上糊成了一张大面饼,看得都不舍得回头,只摇着身后的恺撒的手臂:“老大你看——”

    然后另一张蓝白金色混杂的大面饼也贴到了玻璃门上。

    “好大啊——”

    “好大啊——”恺撒也跟着他说。

    “整个园区居然都是拼成的图案之一,好壮观。”路明非摸摸口袋,正想掏出手机来拍照,却摸了一把空,兜里什么都没有。

    路明非一愣,忽然想起来了,出来玩之前,因为恺撒提议说这场约会准备了很久,希望能用心地感受这场约会,所以两个人把手机放家里面了,只带了钱包和钱包里面的钱和银行卡。

    有些遗憾地吐气,但是也无关紧要,一起玩已经够开心了,有没有留念也无所谓。想着,路明非又拉着恺撒要看外面的景色。

    只听到十分轻微的“咔嚓”一声,微小的像一根银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几乎叫人听不见。

    路明非闻声回头,却只看到恺撒脸朝着窗外,但眼睛却一直往他身上瞄,他哪里有在看景色?有的只是无声地笑着看着他,眉眼弯弯,眼里尽是爱和温柔。

    路明非一下子感觉自己的脸烫了起来,也不知道红没红,他希望是没红,但也希望红了,因为对面这人似乎和他一样,有些掩盖不住脸上自然浮现的颜色,一向白皙的、之前约会时都从没红过的耳垂上更是浮现出一片艳丽的绯色。

    高达二百七十米的只有两个人独处的密闭空间里,浪漫的音乐婉转,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将他们笼罩,一望过去的广阔的天空里,二人像是在高空中遨游,又像要在高空中坠落。世界像要浓缩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个彼此眼里只有对方的人。

    摩天轮慢吞吞地爬到了最高点,晶莹的玻璃房中,两个人影越贴越近,最后紧紧地贴在一起,融为一体,像是再也不分开。

    闭上眼睛前的最后一刻路明非想着,恺撒昨天一定一定吃了很多菠萝,不然嘴里怎么会这么甜蜜?

    他沉浸在平淡的幸福里,曾经脑里一闪而过的什么东西被悄悄地忘记了。

    从游乐园里出来,sao包的布加迪威龙在路面上飞驰,左拐右拐后拐入一个小巷,停在一个不起眼的院落。跟着下了车,路明非在院落面前好奇地探头探脑。

    “怎么了?”停好车过来的恺撒失笑道。

    “没,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去电影院呢,”路明非眨眨眼睛,“水族馆、摩天轮和电影院,约会的三大圣地,我还以为你是听师兄说过,所以带我来。”

    “这里的确是电影院,一个私人电影院,据说老板是一个性格古怪的人,他会根据来的每一批客人定制播放的电影,据说每位来这里的客人都无一例外地看到了自己想看的电影并给这里打上了五星好评。”恺撒说,“这听着很nice,老板不是个心理学侧写大师就是有特殊能力的人,我很欣赏这样的人,刚好来试试。”

    “至于三大圣地,我不是听楚子航说的,”恺撒顿了顿,忽然转了话头,“我们进去吧,给你播的电影一定是很有意思的电影。”

    路明非隐约察觉到恺撒的话里有什么东西,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路明非也没有追着人逼问的性格,便也什么都没说,跟着恺撒走进私人影院。

    院落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戴着黑色的圆墨镜坐在沙发上,抱着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咪,喝着热牛奶。见他们进来,老妇人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便脱下了墨镜,露出金色的瞳孔,果然是一个混血种。

    “是同类的话就不需要隐瞒了,您们好,我是这家私人影院的院长,”老妇人微笑着指着黄金瞳朝他们说,“之前戴墨镜主要是为了隐藏这个,但现在不戴我会看得更清晰一些。”

    恺撒皱眉:“你的言灵是精神类的?类似于看破人们的心理?”

    “是的。”

    恺撒拉起路明非的手就要往外走:“我们走吧,不需要为了一部电影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内心。”

    “我已经看见了,包括您所隐瞒的。”老妇人在他们身后说,成功把恺撒定在了原地。路明非感受到他们相连的手中一片冰冷,细细地渗出了一丝汗水。他焦急地握了握恺撒的手,想要缓解恺撒忽如其来的紧张。

    恺撒侧头朝路明非笑笑,回握了一下路明非的手,但路明非并没有感觉到紧张的消失,只见恺撒回过身来,对着老妇人正要开口:“你……”

    “嘘。”老妇人将一根手指竖在唇边,说:“请您放心,我有充分的职业道德,不会说出任何人的内心想法的,只是为了让您们看上合适您们的电影。”

    她躬身朝二人鞠躬:“非常抱歉擅自查看了您们的内心,还请求您们对此保密。为您们定制的电影已经选好了,保证是您们想看的电影。为表歉意,本次观影免费。”

    十指相扣的另一只手渐渐松弛下来,但还是十分紧张,路明非不安地捏了一下恺撒的手:“不然就别看了吧,今天已经很开心了,不看也没什么。”

    恺撒最终翁动了一下,慢慢地,弯成了一个习惯性的弧度:“没关系,也没什么的,”他隐秘地侧了侧头,将眼睛刚好置于路明非的视线盲区内,盯着老妇人,眼神变了变,金黄色的光芒从眼中亮了起来。

    随即,老妇人发现她不再看得清面前人的想法,而像在看一直波斯猫,安静、温顺、甚至对你很亲切,但又极其地敏锐。猫是难以揣摩的动物,老妇人看不清面前这个人的眼神。

    做好这一切,恺撒扭过头来,重新回到路明非的视线里,他的眼神重新变得自信又骄傲,握着路明非的手也重新温暖了起来:“走吧,难得免费,你不是经常说免费的羊毛不薅白不薅吗?还是保证是我们想看的,我很期待。”

    “但是……欸……”路明非被恺撒带着走进了门上写着“观影室”的房间。

    临进去前,恺撒朝老妇人打了个响指:“如果你能看到我们的想法,我猜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还需要一点可乐和爆米花。”

    我现在能知道什么,简直强人所难。老妇人腹诽着,老老实实地去给门内的客人打爆米花。

    她已经好久没感受到了,这样的血统压制,原本A级血统的她理论上不会受大部分血统的影响,但今天,她受到了S级的血统压制,而且还不止一个。

    这位金发的先生,还有那位黑发的先生,无论哪一个,都是不好惹的人。

    又想到她刚刚看到的二人内心的想法,老妇人无声地叹息了起来。

    路边的飞驰而过的汽车声轰鸣着快速穿梭过去,卷起一阵淡淡的灰尘,恺撒顺手脱下西装往灰尘刮过的方向挡了挡,又披在肩膀上,朝老板招了招手:“老板,那个风扇能不能转过来,对着我们这边吹。”

    “好、好嘞。”老板颤颤巍巍地端着丸子过来放到他们的桌子上,咽了口唾沫搓了搓手,“老板还有别的需要吗。”

    “再来2串,啊不,4串牛rou丸!”路明非大手一挥。

    “好嘞好嘞!”老板如释重负地缩回了他的卖牛杂的摊位里。

    开玩笑,路边这辆金光闪闪的车子是怎么回事?一不小心往上面滴上一滴油都要赔得倾家荡产吧!牛杂铺老板着抖手把锅里的半成品牛rou丸通通扔进垃圾桶里,掏出为数不多的材料开始手搓真正的手搓牛rou丸,一边搓,一边心头滴血,这才卖几块钱?亏,超亏,亏大了!

    偏偏他一边做还一边听着路明非在那絮絮叨叨:“怎么感觉不是平时内味儿啊。”

    当然不是了,你们平时吃的是预制的半成品!真的手工货哪有这种味道!老板在内心里怒吼。

    “不行的话要不要换一家?”恺撒问道。

    “唔,勉勉强强,也不算难吃,就这样吧,下次我们再换一家。”路明非夹了一颗鱼丸喂给恺撒,恺撒看着上面沾的红色的辣酱,握着路明非的手腕,就着他的手上的筷子咬掉了没有沾到红色的那一边,把另一边喂给了路明非:“我吃这部分就好,太辣的……对晚上不太好。”

    路明非脸上一红:“这你都知道了。”

    恺撒一愣:“什么?”

    “咳我是说,这你都注意到了。我都没留意。”路明非说着,又夹了一条牛肚,特意只沾了酱油喂给恺撒。恺撒又给他喂来一片沾了辣酱的土豆,两个人喂的你来我往,相当乐乎。

    “其实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带我来这里,还挺惊讶的。”路明非一边吃一边嘟囔着,“我还以为加图索家的人都不会吃路边摊这种东西。”

    恺撒笑笑说:“加图索家族的人确实不会吃这些,但我知道你想吃。”

    “恺撒,”路明非斟酌着说,“我是说以前的你,不会做这样的事。”

    这样的,做路明非很久很久之前想做的事情,哪怕路明非自己也忘了。

    这些其实是路明非很久很久很久之前想做的事情,久到还没进入卡塞尔之前,还寄住在叔叔家里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路明非只能跟在横竖160的路鸣泽屁股后面做这做那,160吃路边摊他拍蚊子,160看电影他只负责买票,160坐摩天轮他蹲在下面看,160去水族馆他只能在家里打游戏…

    他其实不怎么喜欢这些,但总想着要做一次,只是一直没什么机会,再后来就渐渐忘了。

    恺撒虽然知道路明非的过去,但是骄傲如他爱人的方式并不一样,恺撒爱人的方式是带路明非到国内顶端餐厅享用盛宴,带明非坐豪华的邮轮,带明非去野生动物园自由奔跑,带明非到世界上最广阔的海洋里游泳。

    路明非很惊喜,面前的恺撒能和他一起做这些。

    坐在他对面的恺撒咬着嘴里的食物无声一笑,眼睛弯弯,看不到眼底。

    约会的最后,恺撒带着路明非漫步在回家的路上,在以往是开着那辆豪华的布加迪威,唯独今天是慢慢走,慢慢走,像是想走到时间的尽头。

    路明非一路上说着今天的感受,水族馆里的鱼很漂亮,咳,当然美人鱼王子更加漂亮;摩天轮上面的风景很美,很开心;路边摊的牛杂虽然差点意思,但是也还不错……

    他陆陆续续地说着,将这一天的快乐都和恺撒分享。

    “还有今天的电影,免费的真不错欸,主题也很有意思。电影里面讲的那个自以为自己的替身的女主角在最后终于醒悟了自己不是任何人的替身,而是她自己,以她自己的面目在和男主角交往,最后也和男主角在一起了,真好啊。”

    恺撒眼里深深,回想起电影里的内容,也轻声叹道:“是啊。”

    “真好啊。”

    他很珍惜现在的时光,恺撒很少说话,都是听路明非在说。

    慢慢地走到了家门口,家里出乎意外的灯火通明。路明非惊讶地说:“不是给管家放了假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收拾屋子了?”

    恺撒笑笑,看着屋里的灯光眼中有金色的流光闪过:“或许,是有事提前回来了吧。”

    “明非,你今天感觉幸福吗?”走到门前,恺撒忽然问路明非。

    “当然幸福。”路明非毫不犹豫地说,他看着恺撒的眼睛,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我今天,非常地幸福。”

    “那就好。”恺撒说,声音几近听不见。

    “如果……”他又说,顿了顿,又没有说下去。

    他们进屋,出乎意料的屋内很安静,没有别人,管家也不知道去了那里。游玩一天的时间过去后疲惫上涌,简单的梳洗过后,路明非很快挨在床边睡了去。

    随后才从浴室里出来的恺撒十分无奈,路明非又不吹头就睡了过去,明天止不准要头疼,他温柔地抱着路明非的脑袋到大腿上,给路明非擦头发。

    擦着擦着,他长叹一声:“少爷,你要开枪的话请稍等一会,现在开枪血液会飞溅到明非身上,会把他吓到。”

    阴影中,真正的恺撒正叼着雪茄,金发在昏暗中依旧有光泽,当然这都比不过他眼中金黄色如金色曼陀罗花般的璀璨,他无声地拿着枪顶着“恺撒”的脑袋,说:“帕西,我不知道你有这样的勇气。”

    “时刻监控我联系明非,窃取我的白钥匙让诺玛配合伪装成路明非AI和我通讯蒙混过关。你是偷窥路明非多久做的AI模型,就为了和路明非约会得更久一点?”恺撒冷笑道。

    “我自知自己只是卑微的念想,但无论如何我都想拥有这样的一天。”帕西说。

    这样的让他一直念想着的一天。

    他是恺撒的贴身秘书,加图索家族安排的身为恺撒的影子,无限接近恺撒,无时无刻和恺撒一起的人,视线注定跟随着恺撒行走,也注定被同样美好的人所吸引。

    他忘不了,多少次路恺缠绵时暗中窥探的目光,也忘不了,无数遍二人相视而笑时对么强烈想替代其中一方的冲动。

    如今他做到了,做得很好,路明非说他很幸福。

    同是从底层出身,一直注视着路明非的帕西知道路明非心中暗藏的念想,哪怕路明非自己也忘了,但是他知道路明非心里隐约的遗憾是什么。

    帕西知道这注定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单恋,但至少在飞蛾扑火前触碰到了真正的光,便不会再有遗憾。

    给路明非擦完头发,帕西把路明非温柔地放进被子里,摘掉金色的长发套,脱下一边蓝色的美瞳,卸掉脸上残留的伪装,以他真实的面容准备迎接死亡。

    随后他听到恺撒冷哼一声,头顶上的枪管移开了,恺撒不屑地说:“你想和明非约会为什么不堂堂正正地邀约,还要顶着我的脸,真·恶·心。”

    最后三个字恺撒咬牙切齿。

    “但是做得不错,明非今天过得很开心,你怎么想到带明非去那些地方?”恺撒问

    帕西发愣,有些不解自己居然还活着,但还是下意识顺从恺撒的话说出了原因,恺撒点点头说:“知道了,那你帮我预订下周的游乐园门票,下周二吧,刚好那天有空,人也不会太多。”

    “好的。”帕西下意识回答,又开始发愣,他无法理解,恺撒为什么不动手?

    恺撒看了一下自家秘书的脸色,嗤笑一声:“我和路明非自有秘密联系的途径,我要出差那么久(读作久,写作一个星期不到),怎么会想不到走之前跟路明非约定好相互联络的方式?”

    “所以说……”帕西喃喃地说道。

    恺撒耸耸肩,金发如瀑布般垂落下来:“要是路明非有半点不愿意和不高兴,你的脑袋早就掉了。“

    “明非早就知道。“恺撒说。

    “虽然我偶尔也有点不太乐意现在的关系,但明非的爱很分散,善良和温柔又让他做不出舍弃任何人的决定,所以改变的只能是你,”恺撒耸耸肩,“像我们这样的大概还有几个……呃,可能十几个吧,你要自己学会适应。”

    “怎么会,怎么会,我分明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帕西还在喃喃自语,他压根没注意听恺撒的话,只感觉自己像在一场无比美妙的梦境里飘。

    恺撒看着帕西的表情,无声摇了摇头,准备去洗澡。刚结束今天的会议就千里迢迢一刻不停地从美国赶回来,确实也有点累。

    进浴室之前,他朝呆愣的帕西说:“路明非在待人上本来就胆小,你还不自信,他该怎么主动迈出这一步。还不如以真实的自己面对路明非,好好地去追求,路明非不会拒绝你。”

    “你别藏了,藏不住的。”

    爱比杀人罪更难隐藏,爱的黑夜有午夜的阳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