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被安排了
辅导原星写作业的时候,我看着生物课本上的插图,手指挪开,看到了下面的注释,在解释寄生植物和附生植物的区别。 区别就在于前者是依赖寄主活着,后者只是附着在寄主身上。 那我呢,我算寄生植物还是附生植物?我在寄生方严知,还是方严知在寄生我。 “原星呢?”我从课本中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忙活着捯饬晚饭的原何。 天气闷热,到了傍晚的时候更甚,风扇吹动凝滞的胶水般的空气,却也只是徒劳地将热风吹到更多的地方。原何的无袖背心有些被汗浸湿了,软塌塌地附着在显眼的胸肌上。 再往下,短裤覆盖的蜂腰更加凸显了臀部的挺翘,裸露出的小腿结实的像刷了蜂蜜的黄油面包。 “原星买雪糕去了。”原何撩起背心随意擦了擦汗,解释道。 我放下书本,对原何招了招手,“过来。” 原何也不扭捏,一屁股坐在了原星的小板凳上,只是坐下后,他的姿势局促的像个小学生。 我抬起手捋了捋原何有些汗湿的头发,“你现在像个家庭主夫了。” 原何甩了甩头,哼哼了两声,“你说我是我就是了?之前还有事没找你算账呢。” 我脸上的笑淡了些,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没和你交代?” “那个何岱,”原何顿了下,声音低了些继续道,“你之前和我说过,你和他断了,可前些天,我看着他怎么贼心不死呢。” 我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笑着道,“怎么会,我们现在就是普通同学关系了。我以为向你解释过你就不会多心了。” 原何半垂下锐利的眸子,此刻那双眼睛显出些茫然来,“没有多心,我只是、只是……” 他只是半天,并没有支吾出什么来,只感觉胸口有些闷闷的,像门窗紧闭的密闭房间。 “只是什么,”我用指节蹭了蹭他的下唇,“兴许只是你想多了。” 在原何抬眼望过来前,我给他指了指原星课本上的插图,问他,“这是什么,知道吗?” 初中课程,原何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但他又不是不识字,看了看下面的小字就知道了,“你考我?这下面都写了。” “是啊,它靠寄生宿主生存,”我的手指落到原何菲薄的唇上,比预料还轻松地说出了一些话,“原何,你以后做我的寄生植物,我养你,好不好?” 原何微微侧了侧身子,因为耳廓红了一片,在略深的肤色上不明显,但脸上明显升高的温度宣告着他的心理活动,他本能反驳道,“我一个大男人哪里就需要你养了,我比你还大那么多呢,就算、就算要养,也是我养你。” “你脸红了?”我侧头看原何的表情。 原何腾地一下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在原地走了两步后近乎是在喊的,“怎么可能!没有的事,我要去做饭了!” 我收回半空中的手,摩挲了一下指尖,刚触碰的温度像附骨之疽一样,挥之不去。 厨房里,原何洗了把脸,重新回到案板前,把黄瓜丝快要剁成黄瓜末的时候,他收拾好了情绪。 说什么要养他,明明他才是年长者,需要承担更多,这样说好像他表现的很不可靠一样。 他才不是这样的。 原何扯着唇笑了笑,但牵动眼睛的肌rou好像失灵了一样,更奇怪的是肺管子处泛上来的酸疼,跟在醋坛子里泡过一样,连带着好端端的表情也要一起失控。 眼睛也有些痒,原何抬起手揉了揉眼眶,再放下手时,那里多了些水泽。 真是的,他不是个小孩子了,怎么还会控制不住情绪,这也太笨了,原何随意将那水泽在围裙上蹭了蹭,几秒后又重新抬起手,捂住了不听使唤的眼睛。 原星含着冰棍凑头到阳台上来, “哥,再做一个可乐鸡翅呗!” “好,”原何立刻放下手,转身去开冰箱,“再等下,马上就能开饭了。” “好!”原星捧着冰棍乐滋滋地回到客厅。 半个小时后,原何端着鸡翅转过头看着原星,有些失落道,“她走了?” “……昂。”“假传圣旨”后,原星低着头玩弄着冰棍的木棒,罕见有些愧疚。 她殷勤地抬手指了指作业本,试图让原何高兴一些,“哥,我作业已经写完了。” “噢。不错,有长进。”原何放下盘子,若无其事道,“吃饭吧。” 盛夏的阳光在这一天似乎达到了最盛,空调吹出来的冷风将房间内外划分成两个世界,即将出现的成绩也将是如此。 无数的人守在电脑跟前,等待命运的宣告。 但何岱并不是这样。 他只需要站在一旁提供密码就可以了。 第三次刷新出来依旧是和之前相同,这样的的页面让坐在电脑前的何母露出一个轻松的笑,那零分的分数栏映照着她脸上释怀的笑容。 “考得不错,等下应该会有招生办打进电话。”何母站起身来,询问道,“听mama的话,就报华大的临床医学本硕连读吧。” 何岱并没有被那页面扯动多少情绪,甚至他有些置身事外,在自己的母亲喋喋不休说了很多之后,他只说了一句话,却给了自己母亲的喜悦倒了一桶凉水,他平静道,“我想去科大的化学系。” 何母轻轻皱了皱眉,但并没有把何岱的话太放在心上,她重新坐下来,拿起手机开始给何岱班主任报喜,脸上洋溢着喜悦。 至于何岱刚刚说的话,在那个分数界面面前,她甚至很包容地看待了。 她能理解何岱是太高兴了,以至于在此刻以这样的方式博得一些存在感。或者再简单一些,这只不过是孩子妄图在一些时候突然发作的叛逆,以此来显示出一些独立。 她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所以还是能理解的。至于科大化学系,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当初她亲自帮何岱拒绝掉的选项怎么会再重新列入到考虑范围。 选择华大的临床医学便相当于有了可以预见的光明前途,为什么要舍弃这么好的分数去屈就一个没什么出路的专业。 “我想去科大的化学系。”俯视着自己母亲被手机的光照的青白的脸,何岱重复了一遍。 何母关闭电脑界面,看着何岱的目光简直有些困惑,“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何岱有些像雕塑屹立在那里,固执这种东西降临在他身上,他一言不发,总是柔和笑着的唇抿的像死了的花甲。 “何岱,mama一直以为你都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之前你一直做的很好,也顺利发挥考出了你应有的分数。这不是很好吗?告诉我这一次为什么要刻意叛逆呢?之前哪怕你有不理智的举动,我也能理解你,因为那有容错的机会,但这是决定你未来的事,我不会任由你任性的。” 何岱抬起头,正对上自己母亲的视线,那份疑惑与不解几乎让他发笑。 何岱深呼吸一口气,他很想口不择言地说一些难听的话,或者直接激怒眼前这个给予自己生命的女人,但前后两者之间在他这里不能达到两全。 何岱甚至都有些嘲笑自己了,连说些想说的话都不敢,他这是被驯化成了一只笼中鸟吗?想要逃出笼子,却又怕饿死在笼子外。 最终何岱只是沉静着,真的开始论证他没开玩笑这个可笑的命题,“您错了,您从来没有给过我说不的权利。是我一直在顺从您,为什么您会觉得是您在包容我。我顺从您为我做出的所有选项,上哪所学校,学文还是学理。你只给了我一个选项,我选了,但那不是我的意愿。 一旦我连那个唯一的选项也不选了,在您看来也是叛逆,对不对?妈,临床医学是您想考却未曾达到的吧,我是您游戏失败后重开一次的机会吗?” 听完这一席有些冒犯的话,何母耳垂上的银色坠子微微晃动,视线有些打量,像盯着一个原本完美的无懈可击但有一天却突然停止运作的代码一样。 她想不通,最终只是平静道,“小岱,我一直都在为你考虑,在你看来这只是cao控?我希望你做出理智的选择,那样我依旧会以你为骄傲。如果不能的话,我愿意最后替你纠正一次。” 何母转身轻松拿到了何岱的手机,攥到了自己的手心里。 他们像沉默的双峰在高空对峙,气氛几乎凝滞,但没有任何一方愿意承认自己败下阵来。 最后,何岱闭上眼睛,等待擦肩而过掠起的风从自己身边消失,空气又恢复死水一般的沉静,他又被丢进了笼子里。 原本空白一片的大脑里,何岱第无数次设想了一个这样的场景。他拿刀子割开了自己的颈动脉,血流满了整个笼子,然后笼外的人看着滴血的笼子,是不是也只是不解地皱一下眉,然后问一句,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呢? 片刻后,何岱睁开眼睛,浅茶色的杏眸里残留着一些理智挣扎游走过的痛苦。 造成这一切的人甚至都没有生气,即便他说这只是一场无聊的游戏复活赛。 或许,他的反抗只是被当做孩子睡前的叫嚣,醒来就会都忘掉,连支撑这些成为一点谈资的力量都没有。 何岱拖着沉重的身体打开衣柜,他曲起腿,努力让自己的身形变小一些,团进逼仄的衣柜里,这是他自幼时就从笼子里发掘出的一个角,可以短暂地逃避监视。 在这里,他只需要发呆,直到眼皮再也撑不住,睡过去。 睡醒了,他就又要听话了。 只是这一次,何岱在黑暗中待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后,踉踉跄跄钻出了衣柜,因为腿有些酸麻,他重重地摔了一跤。 但他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视线为什么变低了,他努力伸出手拨开了沉重的窗帘,透过窗户眺望着一个方向。 只去过一次,他就记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