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亡

    8

    路辰。路辰。

    他的名字从声带振动中溢出喉咙，路辰。你的意识已经临近涣散的边缘，脑袋昏昏沉沉，视野里出现了熟悉的身影。在做梦啊，要睡着了吧，睡一觉就好了，睡着了就好了。

    女生寝室男生禁入——所以路辰学长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但如果是在梦里，或许能做点过分的事情？

    你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尾音上挑——你在学他。声音在空气里千回百转，沿着耳蜗一直钻进大脑，进入心脏，变成钩子扎在深处，随着每一次心脏的跳动而隐隐作痛。

    “嗯，我在。”

    哈，这个梦真是高级，还带声音的。

    “我真的好喜欢你哦。”

    我真的好爱你哦。

    “那……有多喜欢？”

    像两只小熊那样，在春天的草坪上，互相抱着，骨碌骨碌滚下去。那个草坪很长很长，绿色一望无际，永远也不会有尽头，我们就那样拥抱着，直到永远——我是如此爱你。

    “贴、贴、抱、抱、熊——”你张开手臂冲上去，给了他一个熊抱。

    然后是一触即离的吻，只是轻轻擦过皮肤，和以往和你这个人在大众面前展示的丝毫不同，此刻就像是贴上了什么符咒，变得温顺懂事，变得小心翼翼。

    然后“咚”的一声晕倒在了路辰怀里。

    你被他捞在怀里，安静的像是睡着了。或许你真的只是睡着了，而不是别的什么。学长也只是学长，没有像你故事书里和他有着同样名字的另一个灵魂。

    “又喝酒了……”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9

    第二天醒来时，你总觉得昨夜见到了路辰。在床上把自己翻正，然后看到了天花板——你寝室的床上是挂帘子的，不可能见到天花板。那就是在外租的房子？和路辰一起租的那个，你们会时不时来这里待上片刻，尤其是在学校断水断电的时候。

    哦，原来昨天晚上真的见到路辰了。

    是自己喝醉了？跑出来了吗？幸好没有去别的地方遇到别的什么人……虽然说可能是对方受伤的几率更大一些。

    等等……所以说路辰知道昨天自己又喝酒了？！而且还是刚刚答应过他！！要命。然后自己对路辰又亲又抱，然后……你华丽丽断片了。

    在路辰到来前，你准备好了一系列措辞，比如说：

    最近压力太大了，保证不会有下次。

    ——你上次也是这么保证的。

    那就换一个：我喝完酒之后很乖的，不会发酒疯。

    ——都能从宿舍一个人摸到外面的房子里了。

    ……要不还是主动承认错误吧，反正“积极认错，坚决不改”，他是知道的。

    直到听到路辰旋开门把手的声音，清脆的“咔哒”声把你杂乱的思绪“咻”地抽出一根线头来，“唰”地理成条理分明的线，然后轱辘轱辘轴成一团，毛线团越滚越大，如同你们相处的时间和爱意。

    “路辰……”你有些不好意思。

    “醒啦？我给你买了些清淡点的吃食，昨天喝过酒，今天胃里会比较难受。先喝口水，去洗漱一下来吃点，等下我送你回学校。”

    要被男朋友惯坏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他还是那副眉眼弯弯的样子，你咳了两下，他心领神会地走到卫生间帮你准备毛巾——这几乎是你们约定俗成的习惯，谁先洗漱，谁就帮另一个准备好水杯里充足的水和牙膏，然后在洗漱时环住对方的腰。

    你喜欢把脸埋进他的后背感受他整个人的气息在你鼻尖萦绕，白蔷薇的味道把你包裹得密不透风；他喜欢把脑袋架在你的胳膊上，耳鬓厮磨。你们两个会说好多好多的话，会就一件事情讨论到睡去，第二天起来继续讨论；也会玩一些幼稚的游戏，输了的惩罚在大多数情况下是亲对方一口。

    “咳咳……”你想继续开口。

    路辰则把你轻轻推进卫生间，然后主动走到你身后给你梳头发。他说，最近天气不错，周五晚上可以在那里搭帐篷观星，周六早上就可以不用太早起了。

    你迷迷糊糊洗漱完之后，路辰把瓶瓶罐罐一个一个排好队放在你面前又在用完之后一个一个把它们放回原位。他的嘴唇擦过你的发间落到你额头，“好了，我们吃饭吧。”

    时过正午。你想，要是没有路辰，说不准午饭都是敷衍一下。

    “身体好也不能这么随性，以后我还是要每天督促你，按、时、吃、饭。”

    “知道啦，这不是还有你吗。路、辰、学、长。”

    “那我可要发挥好作为学长的作用了，给我们亲爱的学妹做好表率作用。先吃饭吧。”

    10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路辰没有像你想象中那样对你，反而更为贴心地替你处理好一些事情。

    贴心到过分的程度，在你生命的近二十年时光里，只有你的监护人和先妣会如此对你。叶瑄作为监护人，是另一种特殊的存在，然而你们之间又相隔了岁月长河的距离，他终究不能作为同龄人一般存在。最近他又出差到国外交流，你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他了。

    只有路辰。他这对你好到过分的程度把你的爱意饲养到庞大的程度，庞大到可怕。

    如果路辰是监护人，他不会像叶瑄那样偏重启发式教育，但绝对无微不至。而你只想要有他。

    11

    周五晚按时到来，最后一节课下课后你不打算花半小时再去化个妆，虽说路辰会解决好所有问题，包括洗漱，你不用担心留妆过夜给皮肤带来的损害。但你更愿意用原本的姿态去面对他——反正你什么样子他都见过。他是纯粹的，你也希望自己是纯粹的，至少在面对他的时候是。

    路辰。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他把镜头调好，在星空下给你指出大致的方向，示意你通过镜头去看看。这不是你第一次观星了，再加上你上手很快，不用路辰怎么指引你就能找到。

    “织女星和牛郎星明明相隔十六光年，但是人们还是把它们比作夫妻。到最后，都会死去。思考这么多都没有什么意义。”

    学长。

    嗯？

    12

    繁星曾聚首私语，

    那位摘星者便是群星钟情之人。

    流星坠落时，默默承载世界的全部愿望；

    途经他时，却收获一枚道别的吻。＊

    13

    “我们来接吻吧。”你说。

    我们来接吻吧。

    这里是地球，琴宁岛，圣塞西尔附近的不知名山头。

    此刻群星为你们作证，在夜幕下你们诚挚地接吻。

    “你会忘记我吗。”

    不会。你永远都是最为特殊的那个存在——就算群星同坠，你我共亡此间。

    14

    你醒了。

    窗外的雨一刻不停，啪嗒啪嗒，啪嗒啪嗒，这是雨的声音。

    这里没有路辰，没有地球。或者换个说法，地球，已经是回不去的一段回忆了。这里离地球太过遥远，包括时间，包括距离。那段记忆一刻不停的在你脑海中上演，反反复复，反反复复。

    旅者不会老去，但路辰会。

    路辰。我不会忘记你的。

    不论岁月如何流逝，不管世界如何崩塌又重构，无论见过多少名为路辰的又一个你，我永远会记得在某个名为地球的星球，那里有我的家乡和我的爱人。

    我为你笨拙地写下诗歌。

    而你在我永恒的诗中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