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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闻到那股苦涩的药味就反胃,举起袖子懒洋洋往脸上一盖,躺着耍赖:“我早已大好啦。”“风寒只是表症,五年前的旧疾早已掏空了你的底子,干的又是折寿的活儿,你要是嫌自己命长,也可以不喝。”师忘情美目低垂,居高临下地看着裴敏,蹙眉不耐道,“裴司使是自己喝,还是要我们帮忙?”裴敏也只有在师忘情面前才会收敛一二,老老实实端起药碗,嗅了嗅,忍着吐咕哝:“这药太苦啦!师姐妙手回春,就不能将药弄得甘甜些么?”师忘情漠然:“毒-药是甜的,你喝不喝?”裴敏装模作样嘤了声,捏起鼻子吨吨吨将药一饮而尽,而后苦得直翻白眼。漱了口,裴敏缓过那股苦涩劲儿,躺了半晌方想起正事儿,有气无力地吩咐朱雀:“备车,我要进宫一趟。”正在收拾药碗的师忘情听闻,姣好的面容冷若寒冰,“你听我的话,好好休养几天不成么?每天除了算计就是在算计的路上,这样下去,迟早把你自己给作死。”裴敏讨好般拉住师忘情的手,故意捏着嗓子说话:“就知道师姐疼我!可我刚被罚了俸禄,总得去找人讨回来呀!不然,怎么有银子给师姐买药材和药炉呢?”师忘情柳眉微蹙,拂开裴敏的手,对王止和朱雀道:“这个人没救了。以后她若出了什么事,可别来求我,老娘熬夜配出来的药方子,就是拿去喂猪也比用在她身上强。”说罢,端着药碗冷然离去。“你们说,是不是貌若天仙的女子都脾气不好?”裴敏撑着下巴,大言不惭道,“譬如我。”朱雀和王止齐齐额角抽搐,看了眼大门处贴着的“裴司使辟邪像”,不好做声。沐浴更衣后,裴敏换上浅绯色的束腰圆领袍服,乌发束于头顶,戴上幞头,蹀躞带勾勒出纤细却不羸弱的腰肢,脚踏翘首鹿皮小靴……仿男装而制的女官官服穿在她身上,别有一番英姿飒爽之意,有种雌雄莫辨的洒脱美感,与裹着狐裘的样子大不相同。含凉殿外,宫人如木雕石像伫立,仿佛连呼吸都停滞。裴敏百无聊赖,伸指在雕栏上画圈,不稍片刻便见一名十七八岁的朱袍女官出来通传,含笑道:“裴司使,天后有请。”这名女官秀美白皙,举手投足娴静如水,颇有大家风范,气质与那一众木头人似的宫婢截然不同,正是武后身边最得宠的另一心腹上官氏。“上官舍人,有劳。”打过招呼,裴敏跟着上官氏步入殿内。穿过层层轻纱帷幔,终于在一幅巨大的锦绣山河屏风后见着了武后。那是个雍容威仪的妇人,看上去比实际年纪年轻许多,发髻高耸,蛾眉淡扫,蝴蝶唇描画得精致艳丽,即便两鬓微霜也难掩仪态万方的风华。她朝裴敏招招手,笑容淡得几乎看不出弧度:“敏儿,过来。”裴敏行了大礼,这才行至武后坐床前跪坐,仰首望着这个能cao控大唐大半边天的女人,弯着眼睛笑吟吟道:“天后气色甚佳,可是有喜事?”“那喜事,还不是你这丫头带来的么。”武后看裴敏的眼神与看别人时是不一样的,看别人如同看死物,看裴敏是看活物——她聪明狡猾,有趣而不失分寸,亦有几分魄力,仿佛有她在的地方连空气都会活络起来。大唐的女子,就该是裴敏这般恣意明艳。武后抬了抬指尖,示意上官氏将案几上的蟹黄饆饠递给裴敏。她将手搭在坐床扶手上,扫过来的视线极具压迫感,“膳房刚做的,敏儿尝尝。”普通官吏接受天后赐食,往往要匍匐跪地举起双手,将赐食小心翼翼捧在掌心,且只轻轻咬一小口,余下的恨不得烧香供奉起来,以示感激。但裴敏是不讲究那些的,捻了块饆饠就往嘴里送,直率坦然,眯着眼的样子像只狐狸。武后忽的开口,半真半假道:“敏儿就不怕这点心里有毒么?”“膳房呈给天后的点心,怎会有毒?天后才舍不得臣死呢!”裴敏装作听不懂武后的话,依旧慢条斯理地咬着饆饠,嘴角沾了屑,眸子越发飞扬灵动起来,“您常说臣是小狐狸,狐狸有九条命,旁人是杀不死我的。实在万一天后要臣死,也不必费这些周折,知会臣一声,臣给亲手给您递刀子。”“你啊,总是会逗人开心。”武后伸出指甲嫣红的手,轻轻抚了抚裴敏的幞头,满眼爱怜,“此番营救裴行俭,感觉如何?”裴敏咽下嘴里的糕点,想了想方叹道:“世道艰难!您瞧,臣好不容易做桩好事,却被陛下罚了半年俸禄,吃穿不济,可见还是做恶人舒坦。”武后懂了,她这是来哭诉委屈来了。“放心,该你的少不了你。”武后道,“出宫前去婉儿那领赏,不会比你丢的俸禄少。”“天后英明!”裴敏笑得张扬,保持跪坐的姿势叉手一礼,“臣愿为天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瞧瞧你这张能说会道的嘴,简直和太平一模一样。”武后坐起身,脸上的笑意敛了些许,换了个话题道,“今日召你进宫,是有个消息要透给你。”不是由女官代传,而是武后亲自宣召入宫的,必定是十分重要的消息。“昨夜我伴圣驾左右,听天皇陛下提及当年收编净莲司的初衷,似乎觉得净莲司越发脱离掌控,想加派一名亲信协管。”武后神情威严淡然,继而道,“此消息,今晨已得到证实。”裴敏心道:难怪圣上要降她一级职位,原来是为了给自己的心腹腾位置。她面上不动声色,笑问:“不知圣上要派哪位高人入净莲司,降妖除魔?”“陛下口风很紧,具体指派谁还不得而知。”兽炉里放了沉香屑,淡白的烟雾袅袅升腾,武后闭目,缓缓道:“近来陛下的眩晕之症越发严重,常常气喘难以呼吸,全凭张思邈的药方子才能缓解一二。这时候我做得越多,诸臣和陛下对我的猜忌便越多……他们既是有意瞒着此事,我便当做不知道,但我的东西也绝不容他人觊觎,敏儿,你可知道该如何做?”哪怕,那个人是他枕边的丈夫。云翳遮挡住日光,光线有了一瞬的晦暗。沉香烟缕缕散开,如梦似幻,裴敏沉静依旧,惫赖如常,拉长语调笑道:“您放心,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净莲司,永远是天后的净莲司。”作者有话要说: 裴敏: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贺兰慎:不是道,是佛。裴敏:可惜,你这佛注定会成为我的裙下之臣。感谢在2020-03-2611:19:35~2020-03-2711:0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