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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城破了?!一瞬间的惊恐之后,她便分辨出墙外一片喧杂,倒不像城破的凌乱恐慌,反而有几分振奋之意。她走出院门,向将军府靠近外头街道的部分去,逐渐听清了人们的呼喊:“援兵到了!”有人不顾这是深夜,用木杖一下一下用力敲击着地面:“上苍有眼,肃州有救了——”更多的青壮声音散碎却清晰:“军爷们都出城去了,咱大伙儿不好出城拼杀,有这心的,不如都去西城门帮着守守吧!”为不错失今夜的战机,石达毅直接将城内所余兵力全部调出,若敌军被打散的小股兵力朝西城门来个回马枪,又恰恰无人看守,肃州就危险了。于是有一批自觉年轻力壮的男丁,提着菜刀钉锤一类的武器,由街坊素有威望的带领,自发地向西边去。连微手扶着冰凉的院墙,听着一墙之隔鲜活的一切,心底微微发热。她心底也生出一些蠢动的念头。“姑娘,您怎么在这?”前面忽然转出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脚步匆匆,见了她忽然顿住。是迎露,看她跑得面颊微红,发丝蓬乱的模样,大概也是听到响动,悄悄爬起来出去看了个热闹。“夜深露重,姑娘怎么穿着单衣就出来了?”迎露快步走到近处,看清连微的装扮就是眉头一皱,道,“若受了风寒可就麻烦了,姑娘快进屋吧,外头刚传了好消息来,您好好睡一觉起来,或许就可迎接大军凯旋了。”“……不。”连微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噤,但心脏在胸腔中跳动得越发鲜明,叫嚣着不甘这样回到那安全却又安静,仿佛被隔绝出来的主院,“迎露,去把我的大氅拿来,还有那盏最亮的琉璃灯。”“姑娘……?”“去。”倒不至于毫无自知之明地去城头凑热闹,却又不甘无法亲见这样的一刻,两人沿着几日前的那条路,逆着人流,再次登上了观西楼。——与此前漫山星点的微光相比,今日的城外,简直是一片赤色。火光熊熊的军帐就是最好的照明,敌我俱被映成一片黑色,远远的分辨不清,只能看出一支大军势如破竹,插入那一片火光之中,将敌人搅得溃不成军。石达毅没有这样多的兵力,街巷都说是援军到了……连微悄悄按住怀中那块被体温暖着的玉,心下有个声音小声道:是符骞终于回来了吗?……肃州醒了一整夜。一整夜,街巷被火把和灯火映得亮堂,被响动惊醒的店家没有发火,都顺势开张了门面,让无法安眠走出家门的人们有一处地方可坐,低声议论着外头的形势。一整夜,城外的喊杀声未弱,火光由于燃料的耗尽逐渐幽微,又飞快地被天际冉冉晨光替代。阳光穿过冬日厚重的云层,细细的金光洒在城外敌营的余烬上,又慢慢爬上城垛,越过城楼,洒满整座肃州城,也落在城中四角,四观楼的窗格上。观西楼上,连微动了动被夜风浸得冰凉的手指,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阳光照在面庞上略微刺人的温度。她在这里站了一整夜。一旁的迎露担忧地看着她,连微察觉到侧后方存在感极强的视线,略微侧身,轻轻笑道:“好了,咱们可以下去了。”迎露连忙上来搀扶。连微在转身时便感觉到腿脚久站的强烈麻木和刺痛感,便也默认,只是在迎露提议直接回府休息时,温和却不容反对地否决了。“你看到了吗。”带着些一夜未眠的疲惫和恍惚,连微深呼吸着清晨凉丝丝的空气,让自己更加清醒:“看到城外的情况了吗?”迎露自然看到了:“已经……已经没有在打了。”“是啊,已经没有敌人了。”连微喃喃道。一夜鏖战,城外的土地都仿佛深了一层颜色,无数尸体横在这片土地上,但更多的是站着的人,他们没有急着整队冲击城门,而是默默为同袍收敛着尸身,善后战场。“是我们胜了。”“是啊,所以姑娘不必再担忧了,先回府——”“——所以,怎么能不去城门迎接我们的大军凯旋呢?”连微长长吐了一口气,眼中闪着灼灼的光,贪婪又珍惜地扫过周围在晓光中静立的一墙一瓦。她从未觉得这座城池如此明朗温柔。两人下了观西楼,虽然不曾去过西城门,但此时全然不必考虑方向。因为所有百姓都已涌上街头,裹挟着她们朝城门而去。她们也就顺着人流,一路来到城门处。由于汇集的人群实在太多,连微只好稍稍用了一下将军府的私权,带着迎露上了城头,越过女墙向外俯视。正好看见从远处缓缓而来的一片黑压压的军队。已有传信兵快马回来报过了情况,此时西城门一正二侧三个门洞,都在壮丁的齐力推动下渐次敞开。连微紧张地放轻了呼吸,不错眼地看着兵马逐渐靠近,阳光落在领头的将领的铠甲上,晃出一道银光——她心一提——一瞬的光芒刺目过去,她睁大了眼睛,感觉潮意在眼眶中凝结,而后顺着面颊滚落。是符骞。银甲上溅了斑斑血迹,鬓发微乱,脸上也染了大片血污,显然是经过了好一番苦战,现在想必也很疲倦了。但那双沉着明亮的眸子依然如故,灼灼如星,仿佛隔着城头城下的数十丈,直直看进她的眼中。看进……咦?连微一怔,就见被那人似是笑了一下,而后忽然拍马起身,在周围一片惊呼中借着城墙上条石的凹凸足尖轻点,带着沉重的盔甲与满身莽撞的血气落在城垛上!距离骤然拉近,连微未及反应,只感觉一只有力的臂膀揽住腰背,而后整个人被轻巧抱起,沿着原路飞快下落,最后稳稳当当落在那匹黑马的脊背上。然后被符骞调整了一下姿势,整个贴在硬邦邦的铠甲上。连微:……周围的将士们不约而同地善意哄笑起来,刚结束战斗的军汉们浑身还带着未退的煞气,枪缨还滴血,鞍旁甚至有挂着人的首级。但这一刻,众人戾气全消,也无多少面对上级的隔阂,都像是兄弟终于找到归宿时一般,发出应景的吆喝声。“这便是侯夫人了吧?”“将军好福气!”“侯爷可是孟浪了啊!”称呼拉拉杂杂,许多人还未从征西将军改口称安定侯。但符骞显然很开怀,并不计较这许多,只轻快地挥挥手,而后像是从不曾见过一般,就这么含着笑意看半倚在怀中的连微。连微被看得面颊微红,她努力无视旁边的视线,有许多想说的,但犹豫半晌,最后只是轻声道:“算你没有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