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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们的主要任务还是监视他,自然不会顺着他,陪他玩耍。少帝的神色一下子沮丧起来,那张可爱的小脸蒙上了一层原本不该是他这个年纪的愁绪,阿练看着有些心疼,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脸颊:“我陪你啊,你想怎么玩?”“真的?”少帝的脸庞忽而转晴,神色灿烂地道,“那你转过身去,数一百下。我去藏起来,阿姐数完了就来找我,找到了就算我输。”一面说一面兴致勃勃推阿练转身。阿练站起来,顺从地转过去。“要闭上眼睛。”刘恭提醒她。“好。”阿练笑着答应。身后果然响起了“蹬蹬蹬”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就跑远了。阿练数完,睁开眼睛,转身朝着刘恭跑走的方向寻过去。前方是一个岔道口,她想了想,选了一条没怎么走过的路。这里毕竟是漪兰殿附近,大多数地方阿练还是认得的,她猜想刘恭应该不会躲得太明显,于是尽量往偏僻些的地方找去。前方似乎是一处废弃了的所在,很难想象宫里还会有这样荒凉的地方。高高的宫墙横亘两边,太阳似乎永远也照不到这里来。明明是盛夏的天,越走近,阿练越是能感觉到一种寒意从心头升起。破败的房门外,一个脊背佝偻的老妪正坐在石阶上。阿练觉得好奇,走上前去,看清了。那老妪年纪似乎比吕后还要大,一头花白的头发像是雪一样,苍老而瘦削的脸庞上皱纹遍布,穿着有很多补丁的靛蓝色单衣,枯瘦得像是树干一样的手从衣袖中伸出来,平平地放在膝盖上。“老人家,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阿练往她身后的屋子里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徒有四壁。那老妪一直低着头,低声哼唱些什么,听到声音才抬起头来看向来人,那双沉积了岁月风尘的浑浊眼珠微微转动,苍老而喑哑的声音道:“你来了?”阿练有些惊奇:“你认识我?”可她分明没有见过这名老妪。“听过,也见过,”她似乎长久没有跟人说过话了,每说一句都要停顿一会儿才继续,“太后的新宠,未央宫的明珠,对吗,乐昌小翁主?”阿练正要开口,躲在不远处的刘恭却跑了过来,仰着头道:“阿姐,你怎么不来找我啊?”他在一旁的退避处藏了好久,眼见着阿练就要发现他了,心里既着急又期待,结果她却没看见他,反而跟这个老妪攀谈了起来。阿练低下头来,对刘恭道:“阿姐有些事需要处理,你先跟宫人回去,改天我再陪你玩,好吗?”随即招过身后的侍从,命他们陪少帝回寝殿。刘恭虽然不太高兴,嘟起了小嘴,但还是听话地松开她:“好吧,那我先回去了,阿姐记得要来找我。”“嗯。”等刘恭去后,阿练举步上了台阶,在老妪的身边跪坐下来。“恕我冒昧,但是我看老人家的形容,不像是能够在宫内走动的,怎么会认得我呢?”阿练问道。老妪转头,凝视她那张年轻而美好的面容许久,向她道:“我说过了,我见过你。再者,你长得很像你的母亲。”阿练的心砰砰跳起来,她这是第一次听别人提起她的母亲,以往就是阿爹也对她避而不谈的。一直以来萦绕在她心头的疑惑在此刻又浮了上来,从最初入宫的时候起,阿练就总是觉得吕后看着她的目光很奇怪,像是要透过她看着什么人似的。这老者的语气听起来似乎与她的母亲很是熟悉,那么吕后呢,也认得她母亲吗?“你……知道我的生母是谁吗?”阿练有些紧张地问道。“折腰舞,漪兰殿,举世无双的容貌,太后超出寻常的态度……”老妪一桩一件地数着,浑浊的眼看向她,“你是聪明的,小姑娘,应该能猜出来吧?”阿练猛然间惊觉,一时间竟有些不能置信,睁大了眼道:“是……戚夫人?”对方没有否认,目光中隐含赞许,然而看着她的神情几乎和吕后一模一样,喃喃道:“你可真是像她——”忽而又改口道,“不,还是不要像的好,那是个蠢人!”“可以跟我讲一讲吗?”阿练的心情有些复杂,尚且处在怀疑和相信的边缘,同时又有些好奇。老妪微微仰起头来,目光空茫,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从哪里讲起呢?太久了,我也不怎么记得了……”半晌,才缓缓道,“那时戚懿跟你现在差不多大,不,比你还要小一些。世道太乱,定陶城破的时候我跟她一起被掳到军中。她生得美,被上将军宋义当做了战利品送给义帝。托她的福,我也被捎了过去,她伺候义帝,我仍旧伺候她。”秦末群雄逐鹿,但明面上还是受着义帝的节制,彼时的高祖和西楚霸王都还是义帝手下的将领。“她心思活络,小小年纪就将义帝迷得神魂颠倒,许诺推翻暴秦之后立她为后。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义帝被拥兵自立的项羽赶到了长沙国,而后更是沉尸江中。戚懿那时候已有身孕,后来生下了一个女儿。本来我们两个弱女子是没有什么活路的,幸而项羽不知戚懿有孕,义帝的一个故人又愿意出手相助,我便劝她带着孩子隐名埋名,好好地生活,结果——”说到此处,便不由得手抚着胸口,微微喘气,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结果戚懿生下孩子不过数月便求着我帮她进汉宫,我以为她是想着投靠汉王,好伺机替义帝报仇,哈哈,哪知道她还是没忘了她的皇后梦……”太过遥远又离奇的故事,阿练没法感同身受,只好问道:“然后呢?”“然后?”老妪呵呵笑着,“然后她成了戚夫人,生下了赵王刘如意,一心想要她儿子当太子。不管我怎么劝她都不听,魔障了一样,非要跟吕后相争。”这空有美貌而无头脑的女人啊,将自己绝世的容貌当做了无往而不胜的利器,就连吕后那样刚强的人都险些被她逼到绝境。可惜男人或许吃她那一套,等到真正要做出选择的时候,她却又成了被放弃的那一个。“你说她是不是蠢?”老妪的神色里有三分怀念三分厌弃,“高祖一死,吕后就让她去永巷舂米,可也只是舂米,没有要她的命。她呢,成天一边舂米一边唱歌,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恨吕后。‘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使谁告汝?’——愚不可及!”阿练猜测这些话应该在她的心里憋了许久了,所以才会跟自己说这么多,可是她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将老妪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阿练问道:“照您所说,戚夫人生下孩子后将女儿交给了义帝的一位故人,那这位故人是谁,您还记得吗?”会不会是她的阿爹?“叫什么不记得了,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