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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徐氏丧夫,厉大爷丧子,两个年幼的孩童没有了父亲,一家人凄凄惨惨。徐氏哭的是肝肠寸断,见张一璟奈何不了她,就要一死殉夫。可恨那人,视若无睹,半点不将他人的苦难放在心上,还有闲情逸致蹲在门口,美美的吃一口枣泥糕!”曲蔚义愤填膺,狠狠的一拍桌面:“如此目无王法,简直视人命为无物!”他这么一说,更有数名学子连声附和。“他出生就是金尊玉贵,哪里知道贫寒人家的苦?哎,徐家娘子也是可怜,就因为五两银子,惹上这恶人,害得厉兄白白丢了性命……”“可不是。哪里像我们,生于寒门之中,才晓得寒门之苦。他日若能高中为官,必定要造福一方百姓!让所辖之地,没有一个穷苦之人!”其中另有一名中年举子叹了口气,犹豫再三,道:“我听说,她在牢里,好吃好喝,不知是谁的手段,简直通天了。莫说她是舒舒坦坦,如闲游度假一般,那在大牢里头喝的茶,都要五两银子一壶。”曲蔚一把揪住这人衣裳:“涂荣海,你说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涂荣海年近三十,瘦瘦黑黑,长相也不太周正。兼之说话做事,总有几分畏畏缩缩,因此,便是在这群寒门举子中,也不算讨喜。他被曲蔚揪住衣服,讨好的卖笑,双手轻轻抽拽着自己的衣袍:“曲秀才,别扯,别扯,统共就这一件好衣裳,再撕坏了,某都出不得门……”曲蔚热血沸腾,好不耐烦:“我问你,她真的在牢里好吃好喝?你亲眼所见?”涂荣海被他一逼问,立刻就红了眼眶,嗫嗫嚅嚅:“我,我也就是听说,并没有亲见,你问我来,我又哪里晓得……”曲蔚好不耐烦:“你说话就说话,老挤眼睛做什么?老大的男子,不能好好说话?偏要和上几滴猫尿?”曲蔚虽然年少,也好读书,但他哥哥曲勿用可是个十足的武夫。他也是自幼习武强身,这一急躁,刺啦一声,还真把涂荣海的衣裳给撕破了。“咦……”涂荣海惊呼一声,眼泪当真说掉就掉,啪嗒啪嗒的了。曲蔚提着一个年纪足足比他大上一轮的涂荣海,内心…………他余光一瞥,看见对面行来两个差役,突然伸手打了涂荣海一拳。“哎哟!”涂荣海捂着脸颊,倒在地上,眼泪哗啦啦的流出来。那两名巡防的差役见他哭的厉害,以为有人闹事,连忙过来盘问。曲蔚利落的举起双手:“差大哥,是我,我把人给打了。”差役问:“你做什么打人?”“他哭的太烦了。”曲蔚将手递给差役,“快把我带到京畿府大牢去吧。你们不抓,我一会还要打他。”涂荣海哇啦一声,哭的更厉害了。他这干干瘦瘦的,黑红的嘴唇一扁一扁,枯瘦黑黄的手指不断抹泪……差役:这个糟老头子,哭的好像真的很烦。他也很想打怎么回事?第二天晚上,曲蔚灰头土脸的从京畿府尹大牢出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往涂荣海面前一放。“赔你。”涂荣海打开一看,见是一件七成新的旧棉袍,又惊又喜,手足无措的站起来:“曲秀才,这,这怎么使得!我不能收。”曲蔚道:“我弄坏你的衣裳,该赔。昨天出于无奈打了你一下,也该给你赔礼。”说完,重重弯腰,给涂荣海行了一礼。礼毕,利落的转身,和几个相好的友人道:“我进去亲眼看了,那镇国公府的小世子,果然是欺人太甚!你不知道,她在牢里那排场!嘿,那桌椅床褥一律换了新的,每日还有人去里面打扫,那差役勤的,一个劲去嘘寒问暖,呵!”那几个学子都是激愤不已:“她喝的茶,当真要五两银子一壶?”曲蔚道:“隔的太远,我没闻见味儿——闻见了我也分不出来啊。我长这么大,就喝过两个铜板的红茶叶子。不过,那个茶壶,我见了,真是好东西,特别好看。”曲蔚叹了口气:“徐氏嫂子为了五两银子,被她百般羞辱。可人家平日里,不当一回事的茶,都要这个数。你们知道?牢里的饭菜,给她送去的是最好的,上面那个油亮亮的大鸡腿啊……”少年吸溜了一下口水:“可她不吃啊!每天拿了饭菜,就蹲到角落,去哄老鼠玩了!我跟你们说,那几只老鼠,都跟她家养的一样了。她还给其中一只最胖的,取了个名字,叫小蔚……”“小蔚?”曲蔚突然反应过来,狠狠的呸了一口:“孟濯缨丧尽天良,欺人太甚!”涂荣海不住的摸着“新”袍子,感慨道:“丧尽天良又如何?也抓不到她半点把柄。何况,就算有凭有证,又能怎样?谁会让她给厉兄偿命不成?”涂荣海说完,似哭似笑:“我寒窗苦读二十余年,到现如今,连一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只因我出身寒门。可有的人,生来尊贵,不必科考,直接就出仕做了五品官。我等兢兢业业一辈子,或许能官至七品?”“呵,这也就罢了。那孟世子听说自幼聪敏,有最好的老师,最广最全的书籍,料想学问不会太差。可为何能因一句口角,就肆意妄为的毒害一条人命!可怜厉兄,十余年寒窗,好容易今朝高中,正要崭露头角之时,却被此人给斩断。”曲蔚听得热血沸腾,站在桌上,登高振臂一呼:“各位同仁,我等不如联名上书,为厉兄请命伸冤!天子脚下,岂无王法!”诸生附和:“不错,天子脚下,岂无王法!我等既然读圣贤书,就不能什么都不做!”这简陋的寒室茶馆之内,立时就热闹起来,学子们热议不止,短短数个时辰之内,就有群情鼎沸之势。兴庆宫内,王太后看着跪在下面的女儿,皱眉叹了口气。“哀家不是早和你说过,让孟沂好好准备科举,哀家早给他铺好了路,好好走下去,将来不会比镇国公府差。你怎么就是不听?居然亲自动手,陷害孟濯缨!”靳师师一进来,太后就没让她起来,已经跪了有半柱香了。她满腹委屈,轻轻的揉了揉后脖颈,道:“母亲,您可听说了,这两天,京城里聚集的寒门学子,都在大理寺门口、京畿府门口静坐抗议,人是越来越多,还有从周边赶来的。就连女儿出门,都换了马车,就怕被迁怒镇国公府的学子拦住。我听说,朝上还有言官,弹劾了孟濯缨,这样一来,谁还敢包庇她?难道,女儿的计策还不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