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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下意识地选择了一种他们听不懂的语言。余秋抬高了下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父亲是医学教授,不然您以为我一个初中毕业生怎么会开刀的。”麻蛋,能不能关注重点?领导来临床从来帮不上忙不说,还尽他妈的瞎添乱。红霞被从手术室里头推出来,直接送回病房。余秋狠狠地扯下自己身上的双层手术衣。脱袖子的时候,她疼得呲啦一声。胳膊肘烫伤的水泡被磨破了,粉红的嫩rou粘在了手术衣内侧,已经巴得牢牢。她这么猛力一扯衣服,嫩rou立刻被扯裂,渗出鲜红的血来。余秋却顾不上自己受伤的胳膊,她一边呲牙咧嘴,一边慌忙翻看双层手术衣的衣肘部位。谢天谢地,血迹只洇在了内层手术衣上,外面一层倒是干燥的。阿弥陀佛,要是手术衣也潮湿了就麻烦大了,整个手术台都被污染掉了。其实现在比起污染手术台,她更担心的是红霞会出现羊水栓塞。妈的,她居然用这么简陋的方式给病人输血了。她想她肯定是疯了,被这恶劣的条件硬生生给逼疯的。余秋憋着的一口火没地方撒,她狠狠砸下手术衣,头昂得高高的,跟着病人的推床跑了。卫生院的手术间又没有术后恢复室,更加没有专人照应。产科医生与助产士还有自己的住院病人要照应,急诊王大夫跟护士也在值班当中,他们谁也分不出额外的人手留在手术间照应病人。反正手术室里头也没有什么抢救设备,还不如回病房,起码有医生护士看着。大概是王大夫跟何东胜端出来的那一大桶血水实在太吓人,廖主任都被赤脚医生生人勿近的气势给镇住了,居然什么话都没再说。直到推车上了斜坡往楼上转的时候,廖主任才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不是有针刺麻醉吗?藏着掖着做什么?”王大夫从他旁边经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匆匆忙忙回自己的办公室看急诊病人了。红霞被运送到病床上,孩子就躺在她旁边。从现在的反应来看,这个孩子倒是没有明显的新生儿缺血缺氧脑病表现。至于后续发育会不会出现问题?那真是只有老天爷才能给出答案了。在生命面前,人才是最脆弱的。红霞的丈夫从头到尾都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他看到老婆跟孩子醒着回来了,在病房里头转悠了两圈,被医生喊着签了好几个字之后,还是助产士催促他:“你好歹给你老婆弄点儿吃的呀。”他昏昏然地发出一声“啊”,摸摸口袋,却掏出了两个鸡蛋。这是他从家里头鸡窝摸的,因为想着要去杨树湾找大夫看病,得拿两个鸡蛋做诊金。医生跟助产士看着这个年纪跟自己孩子差不多大的新手爸爸,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还是助产士接过了鸡蛋:“行了,我给你老婆打碗蛋花汤吧。”余秋忍不住问红霞丈夫:“你父母呢?”虽然说家属越多交代起病情来情况越复杂,但现在说实在的,还不如红霞的公公婆婆在场。起码老人家年纪大见识也多些,总比这对一问三不知道新手父母来的强。红霞丈夫茫然地摇摇头,小生嗫嚅着:“我家断粮了,我阿爹阿妈去换山芋了。”医生皱眉:“不是刚打下稻子来吗?怎么这么快就断粮?”前头双抢,医院还放了农忙假呢。余秋却反应过来了,现在打下来的粮食不是直接分给农民,而是要先缴纳完公粮之后,然后再统一分配。去年年底分的粮食吃了这半年,农家断粮也不稀奇。她心中有种浓郁的说不出的悲哀。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刚刚水稻丰收了的农民,还要去山里头换山芋过日子。“有葡萄糖吗?”余秋侧头问医生,“有的话,给她挂上去吧。”红霞丈夫眼里头发出明亮的光,葡萄糖可是救命的药,大夫人可真好。医生也明白农民对葡萄糖的迷信,她赶紧点点头:“下瓶水就接葡萄糖。”红霞的脸上明显多了些光彩,简直要浮现出笑容来。余秋侧过头去,她不想看,她感觉自己心里头窝着团火,简直要把她烧成灰了。那群咚咚咚从手术间又追到病房来的人,她看了就来气。有精力怎么想着在外国人面前造假伪装出一个美好的公产主义世界,不如想想如何让他们的百姓吃饱穿暖。不至于将一瓶葡萄糖都当成灵丹妙药。产科大夫生怕这孩子再跟领导杠上,赶紧拉着人到旁边:“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我给你胳膊消个毒。”余秋摇摇头,声音含混:“算了,今晚我不走了。”别看现在红霞的情况好像稳定下来了,说不定转眼的功夫,她人就不行了。羊水进入母体循环后,会引起母体对胎儿抗原产生的一系列过敏反应,称之为羊水栓塞。这也是产科最严重的并发症,按照统计学数据,该病死亡率在80%以上。但介于不少临床病历死后并没有解剖明确诊断,实际数据可能远远超过这个数值。这个病初期临床表现不明显,被发现时基本上都已经非常严重,死亡时间往往是几分钟到数小时。病情开始进展的时候,即使是2019年的省人医,医生能够做的事情也极其有限。产妇能不能活下来,要看老天爷收不收这条命。余秋想留下来陪着产科大夫,虽然她也不是什么神医圣手,能够妙手回春。但万一到时候情况危急了,多一双手能够帮着抢救也是好的。不到最后一刻,她都不愿意放弃。“那你先去值班室睡一觉吧。”产科大夫将人推进旁边的屋子,自己去应付那群领导了。等她端了助产士泡好的糖水炒米进去找人的时候,余秋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旁边床头柜上放着用过的消毒棉球。她两条胳膊放在肚子上,胳膊肘印着黄黄的两团。值班大夫没有喊醒她,而是在她身上搭了层床单。余秋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坐门诊的时候。有中国青年跑到诊室来要求插队,理由是他陪伴的病人是外国人。当时她是怎么做的?出门左转,后面有外宾门诊,挂号费500起步,绝对满足你的需求。没有保险,自费看病吃不消?那就门诊正常排队挂号。其实她心里头打着鼓,因为医院的规章制度当中明确写了外籍病人有优先就诊权。虽然余秋也搞明白凭什么。70岁以上的老人、军人、残障人员这些病人优先就诊,她能够理解。其他的人难道不应该除非病情危重险急者之外,都按秩序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