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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道刀口,再着以脂粉细细抚上,以脂粉为布,螺黛胭脂为笔,在戏子的脸上描妆绘容,生生描出一张崭新的脸。栎容曾经觉得,世间最惨不忍睹的,也就是那张脸。可见到薛灿死去的母亲,栎容才明白,世间的痛苦,远远没有尽头。浑浊发黑的脓汁凝在尸体的脸上,枯唇半张好像还有许多话要对人诉说,深深凹陷的眼窟窿,让这张脸更像是骷髅一般。脸上长满恶疮,身体也一定难以幸免,怪不得薛灿会千里迢迢来找自己,紫金府再富贵,有钱能使鬼推磨,却不一定能说动殓师替鬼面描妆。普天之下,能接这桩买卖的,也只有自己。栎容的脸上没有对这句尸体的厌恶,芳婆告诉过自己,殓师,最最重要的就是对死者的尊重,皇亲贵族也好,草芥贫民也罢,死人,没有尊卑之分,到了阴曹地府,都是走一样的道,过一样的桥,和同一碗汤,轮下一轮世。入殓师傅,就是让每个死去的人,都走的体体面面,好好上路。——“她,是我母亲。”薛灿打破屋里的沉默。栎容没有应他,桌上的水盆里热气冉冉,栎容卷起衣袖,执起干净的汗巾,在热水里漂了漂,拧做半干。薛灿站到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栎容的动作。栎容回到床边,俯身擦拭着妇人满是疮脓的脸,汗巾才一沾上,就晕开浑浊的黑黄色,栎容自若的翻转汗巾,细细的擦拭着每一处,她的动作很是温柔,就像是,卧着的不是一具没了气息的尸体,而是一个熟睡的女人。栎容擦干净妇人的脸,转身对薛灿道:“我还要给她擦身,你不回避么?”薛灿黑目凛凛,压抑着内心深处的伤痛,“他们没有告诉我,她到底受了多少罪,我想知道。”栎容轻轻咬唇,抬目看着薛灿微微抽动的脸,“入殓晦气,闪灵不会动我这个破了相的女人,你相貌端正无病无痛,就不怕鬼魅上身,让你染上晦气?孝道可贵,但你就不怕么?”薛灿俯首注视着那盆泛着恶臭的脓水,脓水污浊,连人影都看不清,薛灿道,“母亲遭难,惨死眼前,我薛灿前半生已经够晦气,又还能倒霉到哪里去?你不用替我顾忌,种种都是我自己选的,不关你的事。”栎容不再坚持,对着死人哪个不觉得瘆,薛灿非要留下,还能和自己做个伴,往常还有芳婆给自己搭把手,留下薛灿,倒也不坏。栎容掀开锦被,死去妇人的中衣早已经和肤rou黏在了一处,如果生拉硬扯,一定会连着皮rou扯下,有的殓师,心知死人已经没有知觉,都是随意动作不管不顾,芳婆教导出的栎容,把死人看得和活人一样重,人之刚死,魂却没有散尽,伤了尸身,也是对死者的不敬。薛灿心想栎容会如何去做,只见栎容捡起桌上的剪子,又拧了把汗巾走回床边,每到恶疮粘结的地方,她便用剪子剪开,再用半湿的汗巾捂上,湿巾化开黏腻成块的脓汁,中衣就可以小心脱下,就算是活着的人,也不会有一丝痛楚。薛灿看在眼里,栎容看不见他眼中的触动,她仍是耐心动作着,小心翼翼。中衣尽数脱下,妇人恶疮遍布的身体尽露眼底,她一根根凸起的肋骨铮铮刺目,女子的身体早已经没有了本来有的凹凸起伏,原该是引以为傲的胸脯上,除了恶疮,还有好些深深的齿痕,这些齿痕已经变作抹不去的伤疤,可见应该在她身上留了些年头。栎容抚过她胸脯上的咬痕,忍不住转身看向薛灿。薛灿面容抽搐,鼻子里发出压抑的痛苦低喘,他的指尖缓缓摸向腰间的镶宝佩剑,忽的重重握住剑鞘,青筋爆裂。栎容的眼睛顺着尸身看去,妇人的腿根内侧,各有一个焦黑色的深疤,皮rou虽然长成,但已经再没有肌肤的纹理,一看就是被烙铁灼烫所致。薛灿太熟悉这样的焦黑色疤痕——他的阿姐薛莹,左脸也有同样的疤痕。栎容的手有些禁不住的发抖,她并不是恐惧尸体,她只是不明白,堂堂紫金府小侯爷的母亲,怎么会受这样丧尽天良的折磨,直到时日不多,才与薛灿母子重逢。紫金府薛家富甲天下,还会有薛灿做不成的事么?除非…栎容埋下头,残害薛灿母亲的人,是紫金府都无力撼动的。第16章回魂貌紫金府薛家富甲天下,还会有薛灿做不成的事么?除非…栎容埋下头,残害薛灿母亲的人,是紫金府都无力撼动的。栎容不敢再猜,做买卖苦钱尔尔,管不得薛灿的家事,再说这事看着大过了天,小小的栎氏义庄,灰飞烟灭也就是眨眼的事,庄里还有个年纪大了婆子,自己还得给她带乌金回去呐。栎容照着之前一样,用湿巾擦遍尸身各处,连腿根处的焦痕,都小心擦拭干净,焦痕凹凸,汗巾抹过的时候,栎容觉着好像是印着纹路,便探头多瞧了眼。栎容识字,看来,烙铁上是印着字的,栎容描过纹路,口中喃喃低咛,“殇…为什么是一个殇字?”——“殇…”薛灿神色骤然激动,利剑划破寂静的里屋,奋力劈下,乌木制的案桌噌的被砍做两半,上头的茶盏器皿哗啦啦碎了一地。——殇…栎容吓得跌倒在地,脸色苍白看着发狂的薛灿,生怕他一剑刺死自己给他母亲陪葬,“薛灿…薛灿?你要杀人么?”——“殇…”薛灿拖着长剑一步步走向母亲的残躯,“殇…”栎容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赶忙支起身体给妇人裸/露不堪的身子盖上锦被。薛灿摇摇晃晃走到母亲身边,双膝重重跪地,头颅撞击在床沿上,宽厚的肩膀一下下激烈的耸动着,喉咙里发出隐忍痛苦的抽泣声。栎容瞪大眼,她没有看错,无心无情,棺材板一样的薛灿,在哭。她看见干燥的地上绽开一颗颗泪花,还在不停的落下,汇成细细的脉流。一个殇字,栎容实在是想不到怎么就逼狂了薛灿。栎容也不知道薛灿要哭多久,殓行有规矩,入殓不能拖到天亮,自己手艺娴熟,但也不能任由薛灿耽误。栎容伸出手,轻轻戳了戳薛灿的背,见薛灿动也不动,栎容鼓足勇气,唤道:“你娘亲的最后一程,我一定让她体面上路。”薛灿艰难的抬起头,栎容看见他赤红的眼角,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