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田装饰 - 言情小说 - 人淡如菊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我看看钟。十点了,我说:“家明,我要走了。”

“好的。”他一点意见都没有,也不多问,马上叫侍者结账。

我抢先付了钱,他也不争,然后他把我送回家里。

家没灯光,我向家明道别。

比尔他在哪里?

我倒为他先赶回来了,他不在。

我用锁匙开了门,客厅里是冷的,静的,一个人也没有。

我叹一口气。

还说过一辈子呢,现在就开始斗气,斗到几时啊!我没开亮客厅的灯,我坐在沙发上,黑暗里坐着,我必须向他道歉,为我的卑鄙、孩子气、自私、小气道歉。他终归会来的。我高声说:“比尔,我很难过,比尔,对不起。”

我冷笑了几声,他又听不见,他一定是生了气,跑回去与妻儿团聚了。他有的是退路,我呢。我掩着脸,喃喃地说:“对不起mama,对不起比尔,对不起每个人。”

客厅左边忽然传出一个声音:“不是你的错,别担心。”

我尖叫一声,吓得自沙发上跳起来,膝头撞在茶几上,痛得弯下腰,我呻吟了,“谁,是谁?”

“你在等谁?”温柔的声音。

我松下来,一下坐在地上,是比尔。

“噢,比尔。”我抱住了他。“你在什么地方?我看不见你。”

“在这里,我回来很久了,在等你。”

我摸着他的脸。他握住了我的手,吻我的手,他说:“这多像那次在医院里,你看不见我,躺在床上,唱着歌,你哭了。”

他紧紧地抱着我。

过了很久,他说:“我多么地爱你。”

从那刻开始,我决定容忍到底,我把头埋在他胸前,我们坐在黑暗里很久很久,我决定容忍到底。

从那一天开始,我没有提过半句他的不是。

我并且开始做一些简单的菜:牛肝洋葱,罗宋汤。我在下班的时候把菜带回来,后来发觉每天买复杂,干脆买一大堆搁在冰箱里。

比尔很惊异,也很高兴。他喜欢吃中国式的油菜,我又去找芥兰、菜心。后来他说这样吃下去,准会胖,他是这么的快乐,我认为相当值得。有空他也煮,我还笑他煮得不好。

星期五,他仍然回去看孩子。大部分的薪水他拿回去交给他们,自己只留下一份零用与房租。我并不介意,如果为了嫁钱,我还可以嫁得到,我不稀罕。我从不过问他的钞票。我把银行里的钱也还了他。

只是我不知道我们何日可以结婚。

我是希望嫁给他的。又怕mama生气——唯一的女儿嫁了洋人,有什么风光,如果这洋人肯到香港去,倒也罢了,偏又把我拐了来外国住,她恐怕受不住这刺激。

所以比尔拖着,我也拖着。

可是经过那次无稽的吵嘴以后,我们日子是平安的。

不要说我迁就他,他对我的好,也是我毕生难忘的。

他对我的好,我知道,我难以忘记。

我们似乎是没有明日的,在一起生活得如此满足,快乐。只要他与我在一起,我就只重视他与我在一起的时刻。他踏出这间屋子,到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我从来不过问的,眼睛看不见的事情最好不要理。开头是不习惯,到后来索性成了自然。

他晚回来,我不问,早回来,我也不问,有时候不回来,我也不问。

有一次他早上八点钟才来,我明知他是回了家,他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他在楼下开门我已经知道了,一夜没睡,然而我还是展开一个大笑容,老天晓得这忍耐力是怎么来的,可是我想,总要有个人同情他才是呀,板起脸孔也没有什么好处。

我过着这样的生活,只有家明偶然来看我。他不赞成,但是他很尊重我,他当我是朋友。

最后一次家明来看我,他问我:“你mama要来看你,你可知道?”

我点点头,“来了几次信了。”

“你怎么说?”家明问。

“我觉得无所谓,我欢迎她。”我说。

“她不会叫你回去?”家明问。

我微笑,“她叫是她的事,脚在我身上。”

家明叹口气,“所以,感情这回事,没话好说,但凡‘有苦衷’之辈,不过是情不坚。”

我还是笑,笑里带种辛酸。难为他倒明白,他是个孩子,他倒明白。

mama要来,我有什么办法。

正文第9章

晚上我跟比尔也提及了,我说:“你怕不怕?我mama要来。”

他很愕然,“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现在说不是一样?”

“你真是小孩子。”他看我一眼,“你想我怎么样?”

“我叫你避开,我不会。”我笑,“我要你见我mama,你怕?你怕就是不爱我。”

他沉默了很久,“不,乔,我不可以见她。”

“为什么?”

“等我们结了婚才见她,好不好?”

“她可不等我们结婚,她要来了。”我说。

“对你来说,是不大好的,她会——不高兴。”比尔说。

“为什么?”

“因为我对你不好。而我的确是对你不好。”

我叹一口气,“什么是好呢?一定要结了婚,天天对着,天天吵架,为油盐酱醋发愁,这才叫好?我知道你想跟我结婚,你只是不能够,我明白,这就够了,我相信你。比尔,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我自己愿意的,你放心,我决不怨你。”

“然而,我误了你。”他轻轻地说。

我抱着他,背着他哭了,他误了我。他没有借口,他肯承认他误了我。多少男人负了女人,还得找千奇百怪的理由,证明不是他们的错,到底比尔还有勇气承认是他的错。

他轻轻说:“叫我老师,乔。”

“老师。”

“不是这样,像以前那样。”他说。

“我忘了,多少日子了,我没做学生这些日子,怎么还记得?再也记不得的。”

他不响。

然后我知道他流泪了。我是震惊、错愕的。我没想到一个他这样年纪的男人居然会哭。我难过得呆在那里,装作不知道。

我站起来,开了无线电,一个男人在那里唱:

是我知道

我可以有多寂寞

我的影子紧随着我

我又关了无线电,屋子里很静,只有我们两个人,但是够了,只要两个人就够了,其他的人,其他的人有什么用呢?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