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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长宁一愣。嫁入东厂二月有余,萧长宁除了上次求取出府的手令外,的确从不主动踏入沈玹的住处,也难怪沈玹会误解她有事相求才献殷勤了。“无事相求。”她声音轻而软,但语气坚定,视线不自然地望着窗外檐下滴落的雨滴,“本宫是来……向沈提督道谢的。”沈玹将细刀搁置一旁,用勺子搅了搅甜汤,漫不经心道:“道谢二字,殿下不是在高烧醒来之后就说过了么。”“不一样的,这次并非谢你替我除去秋红,也非谢你的披风,”萧长宁抿了抿唇,手指绕着腰上的香囊流苏,说道:“而是谢谢提督不杀之恩。”沈玹一挑眉。萧长宁自己倒憋不住笑了:“本宫开玩笑的。”沈玹喝了一口软糯的圆子汤,面色如常,连一丝嘴角的弧度也不曾给她。好罢,她就不该同这个反应迟钝的人开玩笑。萧长宁揉了揉小巧挺立的鼻尖,哼哼唧唧地说出了心里话:“这些日子,多谢提督的照料。”沈玹饮汤的动作一顿,而后放下碗,极慢极慢地扯出一抹淡笑来。他慢斯条理地擦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牛皮小册子,而后又风雅至极地抬笔润墨,自顾自在册子上写写画画起来。萧长宁看着那册子,心一紧:听闻锦衣卫和东厂都随身携带着‘无常簿’,专程用来记录监察百官言行,稍有不慎,便会因一言而获罪,招来致命的灾难。萧长宁被沈玹这架势弄得有些紧张起来,忍不住伸长脖子去看他的册子,忐忑道:“本宫……可是说错了什么?”沈玹嘴角笑意不减,悠悠落下最后一笔,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着不正经的话:“本督自掌管东厂以来背负骂名无数,难得有殿下良言夸赞,需记录下来,以资鼓励。”沈提督的肚里是黑的。望着那本‘某年月日长宁长公主金口玉言,亲致谢意’的册子,萧长宁得此结论。憋了半晌,她实在忍不住了,指着沈玹的字评点道:“你的字……”说到一半,她硬生生将涌到嘴边的‘好丑’二字咽下,改口道,“像是学生的字。”在众人看来,沈玹这般狂妄的佞臣应该写一手狷狂的草书才对,但恰恰相反,沈玹的字一笔一划端端正正,算不上难看,但也绝对不好看,最多称之为工整。也难怪,被卖到宫里来当阉人的,有几个认真读过书?萧长宁总算找到了些许自信,虽然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但论舞文弄墨,十个沈玹也不如她风雅。沈玹成功地被她转移了注意力,视线落在自己的字迹上,眉头微皱,似是越看越不满意,忽的抬手将那页纸撕去,揉皱了丢进纸篓中。萧长宁有些惋惜:“哎,不是要以资鼓励的么,怎么扔了?”“写得不好,自然要扔。”说着,沈玹慢悠悠合拢无常簿,斜飞的剑眉下,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她,“久闻长宁长公主书画双绝,可否请殿下屈尊写字一帖,供本督临摹?”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萧长宁一向是慷慨大方的。和沈玹闲聊之下,她胆子大了许多,眼中闪着一丝狡黠,“本宫墨宝,非常人可得。”沈玹坐在对面,抱着双臂一笑:“本督并非常人,是殿下的丈夫。”作者有话要说: 我只是一个从幼儿园毕业二十年的孩子,不要总是跟我说车啊车的,祖国的花朵表示不知道你们大人在说些什么……有一天厂公独自在家,褪下裤子刮腿毛,被公主撞见,于是太监马甲被扒掉,遂杀公主灭口,全剧终……(兴奋搓手)第22章对食‘太监之妻’,这是萧长宁长久以来回避的身份,但今日从沈玹嘴里听到熟悉而又陌生的‘丈夫’二字,她却并无之前的反感,仿佛因为这个人是沈玹,便也能勉强接受了。萧长宁面上有些发热,忙低头铺纸研墨,掩饰自己此时的窘迫。沈玹拿刀鞘当镇纸,替她压住微翘的宣纸,随意问道:“殿下在想什么?”萧长宁研墨的手一顿。沈玹又道,带着些许揶揄:“脸红了。”嗤——墨条从砚台里滑出,在案几上留下一条乌黑的墨迹。萧长宁望着案几上歪歪扭扭的一条墨渍,心跳微微凌乱,索性将墨条轻轻一拍,微恼道:“你再胡说,本宫不写了。”“做事要有始有终。”难得被人甩脸色,沈提督却并无一丝怒意,反倒拾起墨条继续研墨,替她润了狼毫细笔,缓缓道:“殿下既是来道谢,自然要拿出诚意。”萧长宁立刻接过笔,小声问:“临什么帖?”沈玹做了个‘请便’的姿势,眼底是运筹帷幄的从容淡定,“殿下随意。”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萧长宁默了一篇。她写得一手干净飘逸的行楷,字距行间如镌刻般完美,带着三分洒脱七分灵性,同她这个人一般漂漂亮亮。沈玹也不禁对她起了几分敬意。其实东厂的人多半出身贫寒,最是敬仰学识渊博、满腹书香之人,沈玹也不例外。有字如此,长公主便是骄纵些也是可以忍受的。沈玹拿起宣纸,凝望着上头墨迹未干的字眼,忽的笑了声,“‘义’之一字,何解?”萧长宁写这篇本就藏有私心,想借此委婉地提点东厂不要做不义之举,当即对答如流道:“本宫以为,义不是义气,而是道义。爱财而取之无道,贪权而枉顾民生,为臣而事二主,婚娶而不尽责,皆为不义。”“哦。”沈玹挑着长眉,一副已然受教的模样。片刻,他伸指点了点字帖的某处词语,问道,“敢问殿下,何为‘天下君父’?”沈玹的眼睛总是强大而深邃,仿佛能看透一切。萧长宁知道自己的小心思瞒不过他的眼睛,便稍稍坐直了身子,勉强答道:“君父,尊君如父,这句话的意思是,天子如同天下人的亲父,为臣者要尊君敬君。”言外之意,已是昭然若揭。沈玹忽的嗤笑了一声,“臣倒不这么认为。”萧长宁有些讶然,又有些好奇,以沈玹如今的才学水平,能有什么更高的见解么?“提督有何高见?”“臣以为,所谓‘天下君父’,应当是天子要将天下苍生视作自己的亲父,如孝敬父母般心系苍生。”听到沈玹如此歪理,萧长宁脸腾地一红,嘴张了张,似乎想要辩驳什么,最终欲言又止。罢了罢了,终究是两人所处的立场不同,一个代表萧家皇室天威,一个代表jian佞权臣恣意,话不投机半句多,同一个权宦争论‘忠义’二字,本就不现实……萧长宁泄气地叹一声,说:“不说这个了,这字帖提督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