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田装饰 - 耽美小说 - 行医在三国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70

分卷阅读170

    李隐舟的承诺短暂地将人心安抚下来,一日日送进来的口粮与药材似乎也映证了朱治并没有抛弃他们。笼罩在人心头的阴云暂时散去,病中的人们各自蜷缩在墙角的一隅,仰头努力地瞧着屋顶漏下的一丝光。

眼下没有多少帮手,李隐舟也不摆先生的架子,挽了袖子便和学徒一起干活,从熬药到分送皆亲力亲为。三人从日出忙到日落,唯等到夜色深黑,才有一刻歇息的功夫。

这夜,李隐舟睡得正酣香,便听呲一声格外刺耳的声音划破沉寂夜色,像是拿锐器划过墙面,那尖利的声音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一身睡意顿时散了个干干净净。

如此诡异的声音持续了好几天。

李隐舟再扛不住,亲自撸起袖子暗中蹲守,终于在一间小屋中抓住了不安分的坏小孩。

“你不好好睡觉,半夜捣什么乱?”他一只手便拎起骨瘦如柴的小屁孩,忍不住地磋磨牙齿,恐吓道,“再捣乱,明天不给你吃药了。”

这话哪里是威胁?

简直是天大的喜讯!

四五岁的小屁孩哪里知道良药苦口的道理,张舞着手臂从他手心钻下来,兔子似的一蹦三丈远。

走远一些,又悄悄回头,拿一双泛红的眼巴望着李隐舟,生怕他反悔似的。

学徒便笑:“他若是知道那碗药能抵他阿翁一个月的辛苦钱,恐怕就不会那么嚣张了。”

闻言,李隐舟淡淡一笑,眉头却轻微蹙起。

土霉素对斑疹伤寒收效良好,如今病人都知道这种看似平平无奇的药水可以救他们的性命,连轻症和疑症者也争抢着要喝,都指望着早日从暗无天日的废城中离开,回到家乡。

但在灾荒交加的年代,任何普通的食物都万般珍贵,这样成堆地耗在制药上,救一个人的成本可以养活十个人了。

而这几十个人的用度足够抵过一支精锐军队的花销。

何况染病皆是老弱幼残。

江陵前线已焦灼地困战数月,军饷吃紧,各郡县都在紧急征粮以作支援,这些日子送进来的粮食和药材,想也知道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或许还贴了朱治自己的家私。

他们能耗多久?

果不其然,自某日起,拨下来的用度就一日日地减少了,而朱治派来的士兵如今却起了另一重作用,他们将门又加了几道锁,在城墙上铺了蒺藜,严防死守,势不让这些带病之人将祸患蔓延出去。

入此城的第二十日,交接物资的时候,小兵将李隐舟悄悄拉出去半尺:“太守公吩咐过,先生的来去是自如的,我们绝不为难。”

这话已含蓄地表明了朱治的立场。

身后,数重目光透过一格一格错落的窗,静静落在李隐舟薄削的背脊上。

李隐舟微垂了眼睫,轻声道一句“多谢”,转身沿着荒废的长街去了。

日子不声不响滑过几页。

学徒蹲在火炉前头看药,一双眼却忍不住地四望,终按捺不住地问出口:“先生,这可怎么办啊?”

秋风簌簌。

天似一重厚厚的冰,连日光照下来都有些发凉。

李隐舟只道:“不急,再等等。”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在凌晨,可以早上来

最近夜班特别频繁,可能经常在半夜三四五六七八各种阴间时间才能更新,大家可以养养肥啥的,我自己数着尽量不欠债~,,

第102章

秋雨温存地歇了几天,便以狂乱的姿态卷土重来。黑云压城,电闪雷鸣,日夜不复节律,天光再无破晓。

这是真是一个多事之秋,前线战况焦灼,大后方的吴郡又遭遇百年一遇的风暴,天公以摧枯拉朽的气势扑卷着赤壁之战胜利的焰光。

而荒城这小小一隅天地寄在山间一角,似乎已经全然沦陷进黑暗之中,全然被忙乱的人们遗忘了去。

就连跟来的学徒也有些许的动摇,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举目远望,不知是在自语还是同李隐舟絮叨:“这都快入冬了,我们隔在此处天聋地哑的,便是外头沧海成桑田也未可知。送来的东西越来越少了,看来朱太守也没法子了吧。”

另一个学徒苦着脸,小声地道:“眼见山洪泛滥成灾,趁着还能走,我们要不赶紧走了吧?先生别骂我贪生怕死,留在这里最后只能为人殉葬,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如先保全自身,以后再作打算。”

听他二人嘀嘀咕咕,李隐舟的唇畔亦泛起苦笑。

若当真贪生怕死,他们绝不敢跟来此地。

朱治又岂是薄情寡义之辈?若然,他早该一把火把他们烧得干干净净,何必拖延到今天成为撇不下又背不动的一个累赘。

他们只是不得不算一笔账,同样的银钱,花在打仗上、赈灾上、扩田上,哪一个不比耗在这些孤寡老弱身上强?

命运是一把极公平又刻薄的秤,度量着生命的贵贱,在灾难中毫无偏私地展露出来。

而一个焦头烂额的太守、三个手无寸铁的巫医能改变什么?

寒鸦背着天光嘎一声振翅高飞,箭影似的一抹黑点自眼前掠过。那两道渐远的羽翅在秋风中簌然抖动,接着便深深消失于天顶中,似一粒石子投入深潭之中,滚了一声便没了声响。

李隐舟也远望,可他看的不是城,是水。

泛黄的烟瘴里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惊澜,那养育一方水土的湍流化作一张狂蟒巨口,欲将山河吞没。

……

次日,随着砰然一声巨响滚落,紧闭的城门推开满地的泥与雨,重新朝人们敞开。

两个学徒兴冲冲地奔过去探看情况,却只见几个小兵赤脚蹚着水冲进了城中。

“先生,城外遇到了洪流,如今已没有了立足之地!”小兵匆匆地抹了把雨,沾湿的眼睫不停地抖着,“已经三天没有县里的消息,路上的水都涨到山脚了!恐怕……”

他声音一低:“恐怕各县已经自顾不暇了。”

晦暗的天光穿透雨柱,落在大开的城门上,留下深深一重影,显出山一般的沉重压抑。

人们笼罩在暗光中,褪去了热潮的脸煞白一片,那才长出的希望又扑灭在了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