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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笑侬把东西一件件从箱子里拿出来。“毕竟是人家的房子,再好,我也住不踏实。”“打住,”应笑侬瞪眼睛,“要不是那犊子,你能住院吗,住他个破房子怎么了!”“人家又没逼我,是我自己傻卖力气。”“他怎么没逼你,他就是拿钱逼的你!”说到这儿,应笑侬压不住火了,“你是唱二人转的吗,全身的行头加上厚底儿,少说有七八斤,头上扎着水纱子,勒的是大血管!你给他勒上,别说翻跟头,让他站半个小时,吐得他妈都不认识!”宝绽没说话,他们唱戏的是苦,甚至凄凉。“也是我眼瞎,”应笑侬恨自己,“怎么给咱团拉了这么个赞助!”正说着,他从箱子里拿出一个Kindle,用软布包着,是好多年前带键盘的老款式:“宝处,这二手Kindle你还留着哪。”宝绽看过来,网上二手器材店买的,屏幕上有一道划痕,用了几年了,一直没舍得换:“钱,”他深吸一口气,“我再想办法。”应笑侬埋头收拾东西:“你有什么办法?”“新认识一个大哥,”宝绽说,“挺有钱的”“新认识?”应笑侬抬起头,“别是骗子吧?”宝绽指着窗外:“对面邻居,”他想起匡正那辆车,“哪天我问问,先借点儿。”“借?”应笑侬一张刀子嘴,“你拿什么还?宝绽想了想:“一辈子呢,总还得清。”应笑侬使劲拉了他一把:“我告诉你宝绽,别想着把自己搭进去,什么高利贷、卖血卖肾的,你要是出了事儿,我第一个就把如意洲的招牌砸了!”7、七宝绽蹙眉看着应笑侬:“你说什么?”“如意洲和我没关系,”应笑侬说,“那是你和老时的,我……”他闷声,“我眼里没别的,就戏和你。”“小侬。”宝绽坐到他身边,搭上他的膀子。“干嘛?”应笑侬稍拉开距离。宝绽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一把捏住他的腮帮子,团住那张脸狠狠地揉,揉得应笑侬嗷嗷直叫:“哥!轻点哥!下垂了下垂了!”宝绽松开他:“不许瞎说,”他声音轻,语气却重,“如意洲是大伙的。”应笑侬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来,只是咕哝:“仗着比我大两岁,成天教训我,我还指着这张脸吃饭呢!”宝绽瞥他一眼:“你在台上凭的是嗓子,不是脸。”应笑侬不吱声,把箱子里的零碎东西拿出来,重重搁在地上,宝绽叹了口气:“放心,我都二十八了,不会干傻事。”应笑侬撇嘴:“天底下没有比你更傻的人了。”他是说他飞蛾扑火,头破血流也要撑起如意洲。“对了,今天有人夸我年轻了。”应笑侬把东西拾掇好,擦擦手:“谁这么不开眼?”宝绽递水给他:“邻居大哥。”“他那是不了解你,”应笑侬瞧见他手上的银镯子,“你呀,台上台下是两个人。”台下像鹤,到台上就成了虎,一亮嗓响遏行云,一转睛睥睨千军。“认识你七年了,”应笑侬伸小指勾住那段银弧,“这镯子都小了。”是呀,七年了,宝绽和他认识那年二十一,上大三,是在唱旦角的龚奶奶家里,他替时阔亭去借琴。时阔亭是时老爷子的独子,可天生不是唱须生的料,开蒙学小生,后来改cao琴,从宝绽唱戏的第一天起,就给他当琴师。龚奶奶的琴很有名,据说经了三代人的手,弓子上都绕着魂,宝绽想去借来,给时阔亭打一把一样的。他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星期三,学校下午没课,刚进龚奶奶家的楼栋,就听见楼上有金玉声:二十年抛甲胄未临战阵,难道说我无有为国为民一片忠心!是“一家人闻边报雄心振奋”一折,说的是北宋年间,杨家将为国伤亡惨重,佘太君率后人回乡归隐,二十年后,西夏犯境,穆桂英以大局为重,擎帅印再度出征的故事。一段西皮散板,重处捶人的心,轻处拿人的神,水灵灵绵密密一把好嗓子,缠在人耳鬓间,唱进人心坎里。敲了门,龚奶奶给开的,龚爷爷逆光坐在客厅沙发上,膝上就是那只老胡琴,厅当间站着一个十八九的男孩,一头略长的黑发,眉目像拿漆笔点过,樱桃口尖下颌,活脱脱一个穆桂英从画儿里走出来。他身段笔直,左手端在胸前,作担帅印的样子,正唱到快板: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腔是腔板是板,字字珠玑,如一把磨得飞快的刀赫然从耳际划过,留下的是英气,还透着丝丝的甜。那人眼神一转,龙睛凤目对着宝绽,接着唱: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番邦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一个气口,宝绽随之屏息。那人脸上微带着笑意,袅娜地唱:“百万的兵——!”“好!”宝绽拍掌叫了个好,龚爷爷的胡琴罢了,笑呵呵站起来:“宝绽来啦,喏,琴给你。”宝绽要接,一只手从当间拦住:“慢着,”应笑侬回头叫龚奶奶,“老师,这琴为什么给他?”他叫“老师”,而不是“师傅”,看来只是临时学艺的,“琴我借两天,”宝绽微笑,“用完就还。”应笑侬一双骄矜的眼,上下把他看看,松了手,“你也是老师的学生?”他瞧见宝绽左手戴的银镯子,“学多久了?”他这么问,是把宝绽错当成了青衣。“我是老生,”宝绽把琴套在袋子里,小心收好,“最开始也学过青衣,一撂下就再没动过这一门。”“哦,”应笑侬一听不是一个行当,浑身那股攀比的劲头去了不少,“看你的模样,我以为不是青衣就是花旦呢。”宝绽瞧着他,怎么看怎么喜欢,摇了摇头:“你现在跟哪儿唱呢?”应笑侬傲慢地一转身:“还没定。”“那来我这儿吧,”宝绽立刻邀他,“我们团正缺一个大青衣。”应笑侬半转着身,眼尾一挑:“你们那儿?”他艳冶地笑,“市京剧团还是国剧院,你做的了主吗?”他这么一问,宝绽才明白,人家的心高着呢,所谓“凤凰非梧桐不栖”。“我们……是个私人团,”宝绽郑重地说,“叫如意洲,有一百来年历史,我是当家的,你要是来,我扫席以待!”应笑侬转过去,淡淡地说:“不了,谢谢。”龚奶奶在旁边听着,过来拽宝绽:“奶奶做了茴香饺子,吃一口?”宝绽是吃过饭来的,但他懂礼,从不驳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