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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卜宁借着山坳的阵,隔空替闻时分担了一些尘缘,正是虚弱的时候。而封印阵中的尘不到状态又很吓人——照理来说,一个被禁锢一千多年不得超脱的人,本体灵神和躯壳就像耗尽所有的朽木,没有半点活气。他复苏的过程则是由死向生的涅槃,应当艰难又漫长,一年甚至几年都不为过。但当时躺在阵中的尘不到却不然。他手腕上缠绕的珠串颤动不息,鸟羽泛着亮光,身下朝八方蜿蜒的血迹明明早该干涸,却在汩汩流转着,染得他手腕指尖一片殷红。……就好像正在跟某种力量拉锯抗衡。每拉锯一次,血就淌得更快,他的模样也更苍白几分。没人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也没人敢贸然动他,生怕打断了什么要紧的事情。那个过程持续了很久。直到某一刻,珠串叮啷碰撞出一阵乱音,蜿蜒八方的血液慢慢洇进泥土里,翠色的鸟羽在风里扬了一下,又落回到他手腕上。之后,整个荒野都静了下来。又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才敢动弹。因为卜宁灵相动荡,状态不支,没人能开松云山境。所以他和尘不到都被带回了沈家别墅。起先,各家都想留些人帮忙。沈桥过世之后,这栋房子还是第一次那么热闹,几乎挤满了人。但夏樵并不习惯。他还是只留下了跟周煦直接相关的张碧灵,对其他几家道了谢,好声好气地送走了。然后,他就再也没合过眼。这是他成为“夏樵”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傀的强处——他可以一直守着,不困不累,不眠不休。要不是有张碧灵在旁边盯着他,他甚至可以水米不进。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周煦,或者说卜宁醒过来才有所转变。当时刚退烧的周煦一边喝着药,一边盯着他的脸色说:“卜宁告诉我,祖师爷这情况,少说需要一年才会醒,夸张点五六年都有可能。还有你哥……”他卡顿了一下,道:“你是打算把自己等成野人,给他们个惊喜么?”“我是傀。”夏樵摇摇头说,“不吃不喝不睡也没什么影响。”“傀你——”周煦可能被卜宁老祖摁住了嘴,挣扎几秒后换了个委婉点的词:“——大爷。你哪有傀的样子,要不你去镜子那照照这张脸,气色差得能演鬼片了。”夏樵听了他的话,又想起闻时进笼前对他说的那句“谁把你当傀”,低垂着头很久没开口。等他再抬起头,就默默端了张碧灵搁在旁边的粥,老老实实喝了起来。……他们本以为真的要等一年甚至五六年的……可是没有。他们真正只等了十二天。***8月23号那天深夜,跟之前的每一晚都没什么区别。张碧灵在厨房给他们热粥填肚子。夏樵被换下来去洗澡,周煦从屋里短暂地出来了一下,骑坐在客厅沙发扶手上接张岚的语音。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毫无来由地怔了一下,就像囫囵间走了个神。张岚问了两句话没得到回应,连“喂”了好几声。在最后一声疑问里,周煦眨着眼回过神来。就像冥冥之中有所感知一样,他下意识转头朝墙上挂着的名谱图看了一眼。就见名谱图某处忽然闪过一道亮光,就像行车时外面惊鸿掠过的灯影。周煦张着嘴,陷入了某种不敢相信的迷茫里。又过了好几秒,他才终于反应过来,那道亮光来自于名谱图的最顶端。那是一切后世分支的起始,是判官的开端。那里有着一个名字,朱笔标着亡故,沉寂了一千多年。直到这一刻,真正亮了起来。那是……尘不到。“我——”尾音还没出口,周煦已经奔向了房间。因为动作太急,他被沙发扶手绊了一下腿,撞倒了高脚椅上的铜摆件,又在地板上打了个趔趄。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卜宁已经占了主位。他扶了一把门框,在踏进房门的时候稳住了身形。……也幸亏扶了一下。因为他一抬眼,就看见尘不到已经醒来,就坐在床边。他当年常用的白玉簪早不知遗落何处,长发披散下来,大半在身后,还有些顺着肩滑落,垂没在衣袍皱褶里。卧室里的大灯没有开,只有床头灯亮着。尘不到在灯下抬了右手,看着手腕上圈圈缠绕的珠串和红线。或许是因为皮肤太过苍白,他的手指显得比过去还要长,骨感分明,衬得手腕上缠绕的线殷红得扎眼。“师父……”卜宁轻声开口,就像生怕惊了梦。他话音落下,就感觉自己被撞了一下。“怎么——”身后是听见动静匆忙赶来的张碧灵和滴着水的夏樵,他们想问情况,结果话说一半就噤了声。“祖师爷?”夏樵怔怔地叫了一声。片刻后就像在替谁确定似的,又叫了一声:“祖师爷!祖师爷……你醒了?”尘不到转过头来。他的侧脸映着光,视线慢了一步才从手腕上移开。转过来的时候,眉心是蹙着的,眸光很沉。卜宁愣住了。在他从小到大的所有记忆里,尘不到总是好脾气的。尽管他们都很怕他、敬畏他,尽管那种好脾气带着一种不问俗事琐事的距离感。但在他们的认知里……尘不到从没有过这样的表情。哪怕他们干了蠢事,该受管束。他也只是敛去笑意,淡了神色。这就够他们怕的了。像此刻这样的尘不到,他真的从未见到过。他下意识开始惧怕,但更多的是难过。“闻时呢。”尘不到看着他们。他的语气并不重,但因为本体沉睡千年没有开口的缘故,嗓音低沉喑哑。众人一僵。古怪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开来,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卜宁他们从小就很少直视尘不到的眼睛,大了稍好一些。但在这一瞬,幼年时候常有的那种心虚惶恐感席卷上来。他偏开视线,不敢去看尘不到。“师弟他……”卜宁说了几个字就哑了,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于是,更长的沉默笼罩下来。卜宁没抬头,只盯着尘不到落在地上的影子。哪怕不看他也能感觉到,师父在生气。是那种极深极重极心疼,将要爆发却又无人可爆发的责备。可能是承受不住那种令人难受的氛围,夏樵忽然开口,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会出来的。”说完,他静了一秒,又认真重复道:“我哥会出来的。爷爷说过,无相门是独属于我哥的轮回,他会走出来的。”他已经走过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