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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到底在营造什么,施什么工,说不清,新闻里说是文明建设,报纸上说是城市面子工程。白天老城的路上到处都是建筑噪音,晚上,噪音没有了,路上人又少,四周围黑灯瞎火的,阿槟说,走在路上感觉自己像孤魂野鬼,很不舒服。所以他频繁地带我去新区。我们搭过江缆车,有时下午就过江了,有时晚上七八点才上缆车。我在缆车上看了许多黄昏,许多夜晚,那阵子,我有些迷上搭过江缆车了,阿槟白天要忙的时候,我就自己去搭缆车,来来回回地坐,过江缆车一直都算融市的一个景点,我和游客们挤在一起,游客拍照,自拍,拍风景,我躲着镜头,也拍风景,拍融江,镜头里偶尔还能收进很远的百宝山。下雪的时候,缆车照常运营,雪从灰蒙蒙的天上落下来,掉进江里,一片也找不到了。融市还有别的旅游景点,新区有时髦的幸福海洋公园,有夏天办爵士音乐会,冬天搞冰雕展的鲜花广场,新区还有美术馆,博物馆,外国设计师设计的贸易会展中心,高耸入云的电视塔。老城也有景点,12月24号,平安夜,李市长给迎春路民国风情一条街揭幕剪彩。迎春路还算靠近友谊宾馆,看到新闻后,隔天我和阿槟就去那儿走了走。民国风情街一进去就是一家肯德基,走几步是一家星巴克,阿槟喜欢那里,可以喝着咖啡坐在河边吹风,要是不喜欢喝咖啡,可以找一家甜品店,吃蛋糕,吹风。可出了那条街,他脸上又是不情不愿的神情了。民国风情街周边还在拆,还在建,有的地方没拿挡板围起来,一眼望过去,不过是一片废墟。我留意了下,迎春路384号,以前是副食品批发市场,三层高,招牌还在顶上挂着呢,金漆楷体字,八九十年代的风格,整幢楼用围栏圈了起来,不知道会被改造成什么样子。我和阿槟几乎每晚都一起吃饭,都在新区吃。新区合阿槟口味的餐馆多,洋气,有格调,风情万种,有时让人感觉置身泰国,越南,有时仿佛在韩国,首尔、釜山,在香港。这些地方我跑船的时候经过过很多次,船只停泊时,我从不上岸,因而对这些城市,国家没有任何可追溯的回忆,没有任何留恋。阿槟留恋他曾经造访过的曼谷的河粉店,首尔的烤rou店,釜山的海鲜市场,香港旺角的冰室。我才知道他去过这么多地方。他说,做菠萝油的菠萝包新鲜出炉,金灿灿,热乎乎,顶上脆卜卜,中间夹的黄油好冰,哇噻,冰火两重天。好享受。我在嘴里含了点冰块,舔他,也是冰火两重天,他也很享受。我们做完,他会问我,饿了吗?要不要吃宵夜,吃什么。早上我起来,他会说,早饭你想吃什么。下午三四点他就微信问我,晚上吃点什么?我说,随便,我回,随便吃点。我回,你拿主意吧,你难得来融市,有什么想吃的?1月1号,很多地方放假,没开,烟火放完,跨年倒数结束,一场场演出散场,半夜了,阿槟饿了,我们去天星吃东西。新的一年了,我们吃完,阿铭送了我们一人一颗橘子,寓意大吉大利。阿槟回到宾馆就睡下了。我睡不着,拿了一颗橘子,揣着,出了酒店。我边剥橘子边走,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街上弥漫着烟火的气味,新区不能放烟火,老城的河边可以放,今晚的烟火表演也是在那儿举办的,城市里有些潮湿,起了雾,我揉揉眼睛,吸吸鼻子,感觉自己走在硝烟未散的战场上。我踩着树的尸体,老建筑的尸体,新建筑的幻影,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不觉,我走到了四季广场。四季广场也围了起来,围栏上贴着绿草大树。我还是怀念这里。谁不怀念这里呢?小宝会和我说他在四季广场遇到老范的事,老范问他多大了,他打量老范,猜他喜欢嫩口的,随口就说自己十五,老范说,身份证拿来看看。他以为他是条子,就装傻,装白痴,装低能。老范眼珠一弹,骂他,小兔崽子,你范爷爷我用这招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呢!老范领着他去天星,请他吃炒面,喝热汤,喝可乐。我吃完了手里的橘子,搬了几块石头,踩在上面往围栏里张望,乌漆抹黑的,我只能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大坑,大约是以前一个圆形花坛的位置,我们管那个花坛叫敖包,因为它馒头似的拱在地面上,因为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在那里相会。大坑里有些水,倒映出月亮的弯钩。“欸!干吗呢??”有人在我身后喊了声,我跑了。我以为我是没头没脑地逃跑,可一抬头,看到了好再来。好再来的招牌拆了,墙上留着先前安霓虹灯字时的框架痕迹。门上有张告示,把手上缠了铁链,扣了个大锁。文物局保护建筑改造,给您带来不便,望谅解。我绕去后门,后门也有个锁,但是只是象征性地挂着。我推开门,走进去。里头很暗,但是我熟悉这里的每一层台阶,每一个转角。我摸着墙壁,墙壁还是那么粗糙,我摸到门,门板还是那么光滑。我闻了闻,这里可能成了一些野鸳鸯消遣的地方。我摸到休息室的房门了,上了锁,推不开,五间按摩室,剩下三间能开开来,我走进一间,关好门,摸索着走到按摩床边,点了根烟,坐下了。我没想到我会在关门的好再来的地下室遇到业皓文。他进来的时候我在玩纸牌,抱着手机,裹着外套,听到脚步声,我往门口看。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暂停了游戏,我面前的门开了,我先看到一束白光,很刺眼,接着那光移开了,落在了地上,我看到一双鞋子。带花纹的黑色皮鞋,擦得很亮。那皮鞋踩着一只用过的安全套。我拿起自己的手机照过去,我看到业皓文。他低着头,颇嫌恶地挪开脚,嘴巴里发出啧的一声。我继续玩游戏。业皓文又拿那束刺眼的白光照我。我转过身,避开来。外面又传来脚步声,杂乱无章,过了会儿,隔壁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两个男人在说话,一个问:“我去,你怎么找到这么个地方的?”另外一个说:“听人说的啊。”那人又问了:“和哪个野男人来这里搞过?”他听上去像在坏笑。那人就回答了:“哎呀,你说什么呢!”他听上去像在撒娇。说话声渐低,一阵悉悉索索的sao动紧接着响起来,我想他们应该是脱了衣服了。那sao动声渐渐低下去后,说话声又响了。一个喊:“哥,哥……啊,啊……”另一个喊:“干死你,干死你!”两个人全都激情澎湃。我放下手机,抽烟,业皓文轻轻关上了按摩室的房门。他手里的光摇晃在地上摇晃,地上还有口香糖,撕开的安全套的包装,啤酒瓶,一只袜子,破了个洞。我把手塞进外套口袋里,咬住香烟。隔壁更激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