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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符的长流苏,他那只手微微一转,池逾便看到那抹芙蓉形状的胎记蓦地散开花瓣,与深红灼艳的平安结和谐地融为一体。这只手似乎有些过分地好看了。不知道抓在床单上会是何等的……谷蕴真忽地转过头,那明亮而无辜的眼神瞬间打断了池逾飞速奔向下|流方向的疯狂幻想,他不自在地咳了起来,掩饰性地转移话题道:“是我的错觉吗?你好像有点不开心。蕴真哥哥,要我说,为一段没头没脑的签文苦恼,压根就是蠢……没必要的事。”大少爷到底为了委婉,生生扭转了话音。他听着池逾这段不伦不类的安慰之词,好笑道:“我并非为了这中平签伤心。”池逾表情微微一动,谷蕴真敛下眉眼间的笑意,指尖抚着一片细长的菩提叶子,叹息道:“我千里迢迢来这里,又不是为了祈福许愿,求解姻缘。”池逾看着他落下的长睫,被树叶割碎的日光投在谷蕴真脸上,令他古朴得像是从旧时光里穿身而来,那婉约的神态又似乎带着今时的落寞,感伤得甚至有些扎眼。他不由自主地问道:“那你是为了什么来?”尽管知道不可能,但池逾竟然还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如果是为了他呢。“我师叔。”谷蕴真蹙起眉,浑然不觉自己无意间截断了池逾的一点毫无来由的希望,他压抑地说:“原以为他是我最后的一道光,不承想这道光一早就照到其他人身上去了。”池逾又开始在心里胡思乱想,本少爷也做过不少人心中的床前明月光,其实并不介意多你这一个……他两段分裂似的,一面这么想着,占据了所有的思维,一面只好怔然道:“那该怎么办?”谷蕴真便把抚叶的手慢慢放下来,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望着远处飘飘悠悠的云烟,冷静道:“没有怎么办。”池逾忽然问:“但是,谷蕴真,你执着一生的那些东西,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有或者没有,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清楚的。”谷蕴真转过头与池逾对视着,发觉他是真的在疑惑这件事,那眼里尽是一片迷惘。他顿了顿,说道:“因为一旦你停下来思考,心里所有的答案就会无限地朝‘放弃’的方向靠近。而我不愿放弃,故而关于此类问题,也不肯思考。”“虽然是颇似龟缩的消极做法,但我也坚持了好些年了。”谷蕴真的轻浅笑容里不免有些自嘲的含义,他道:“就当是我太畏惧自我怀疑吧。”池逾沉默片刻,忽然道:“我先前不知道在哪看到一句话,是印度一位诗人写的。”他低声很快地说了一段不知所云的洋文。然后又道:“国内有位先生译成‘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我就在想,我大约一辈子也接受不了这种思想,凭什么时运不齐的事通通要落到我头上,我还得笑脸相迎?我又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什么苦难都给我担了,别的人便平安顺遂地享福去?凭什么。”他又笑起来,那眼尾弯的十分漂亮,轻声说:“但你好像不仅是在报之以歌,简直是报之以文艺大汇演了。”贫嘴工夫第一流啊大少爷。谷蕴真忍不住笑,又摇头抗议道:“下回再不要跟我说这些洋文,我听得脑袋发晕。”池逾盯着他的笑脸许久,突然问道:“可以去山间透透气吗?和你。”左右无事,谷蕴真自然点头,只是出去时他不由担心起池逾的母亲来,但挂心又不敢轻易宣之于口,只得暗暗忧思。倒是池逾一出凤凰寺就放松下来,手里摘了几根苇草,手腕翻飞,不知道在无意识地编什么花样。漉山的风景无非与世界上任何一座山相似,同样的深绿掩映,百草丰茂。空气则是露水已干夹着骄阳的温暖触感,太阳坠在峭壁生长的迎客松伸出的枝叶上,不时有深山处传来两声清越的鸟鸣之声,意境颇为悠远宁和。谷蕴真不由出神道:“你说,这漉山深处是否也会有一座与世隔绝的桃花源?”池逾笑道:“桃花源不知道有没有,总之避世的仙人却有。而且就在我面前说话儿呢,蕴真哥哥。”他是在拿谷蕴真的名字戏谑,谷蕴真微微发恼,耳尖有些薄红,低声没什么底气地反驳道:“……你别胡说。”“我虽然爱胡说,关于这一点可没有瞎说。”池逾一面走,一面又摘了几点红色的山花,穿到他手里苇叶做成的草环里,感叹道:“那位谷老班主也太会取名字了,蕴真蕴真……你看你的样子,要换一身戏装立在这儿,谁见了还不得惊叫一声――了不得!山里的野芙蓉修成了真人飘下来了!”“……”谷蕴真越听耳朵越红,忍不住用不冷不热的手背贴着脸颊给自己降温。又走几步,经过一个岔路口,池逾将他往左侧轻轻一挤,他便顺着这人的意思往那条小路走去,然后说:“我父亲确实智圆行方,是个邻里亲朋、众相赞誉的好人。”池逾听他的话音孱弱,似乎默默认同自己方才的话,又很惭愧。这还拐弯抹角地夸起谷班主了,他心中觉得有些好笑,接话道:“我听过一点,说城西谷家是梨园世家,只可惜如今梨园没落,否则满陵阳的人都该知道,谷家培养出来的那几个足以冠绝京华的戏角。光是从这儿,不难知道谷老班主的不同凡响之处。”“从小到大,我父亲只生过一回气。”谷蕴真眉间流露出一丝怀念,说道:“小时候我跟邻居斗蛐蛐儿,我父亲斥我不思进取,还谆谆教诲,告诉我世间万物皆有灵,万不可蔑视生命、亵渎生灵。”他右手上的胎记与脸上的粉红形成一种洇染的水墨质感,池逾分心看着,觉得谷蕴真或许比仙人还要妖一点点,大逆不道地一想,竟然如同精怪般魅惑。谷蕴真说罢,轻叹道:“所谓好人一生平安,我才知道这话是句错的。我父亲一生坦坦荡荡,光明磊落,行善施恩,可又有什么好结局呢。他若是泉下有知,知道心血不明不白地毁在我手上,指不定要怎么生气呢。”他的眉心渐渐蹙紧,池逾一向见不得所有人哀切的样子,说道:“你若是如我一般,镇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叹就叹了,伤就伤了,我懒得劝你一句。但你日日夜夜、牵肠挂肚的都是这么件事,一个早就散掉的戏班子,在你心里比找老婆还举足轻重,这还愧疚?愧疚什么?不是都朝乾夕惕了吗?那我这样真正放任自流的,岂不是要以死谢罪才好赖活着?”这一番简单粗|暴的话让谷蕴真怔在原地,池逾见他神色入迷,嘴唇微张,冷不丁想起上回自己做过一个以下犯上的梦,又四下眼神疯狂乱转,蓦地发现此刻气氛与场景都与那梦中有些类似,一时心头狂跳,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