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田装饰 - 耽美小说 - 夜深知雪重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是匍匐在地,口中黑血潺潺,竟像是被妖术所害。缎苍岚上报至皇帝,说是缎弈计划不周,急躁冒进,竟致使三千援军无一幸免。缎弈虽是知道此事古怪,然而先锋也同样伤亡惨重,他不敢多议,只能将这事默默认了,却也终于晓得了为何缎苍岚会在当初如此积极地介入。

缎苍岚放下茶盅时,亭子里挂着的鸟笼传来几声清脆的啁啾,他站起身来,掐了点糕点喂鸟。这鸟儿由外头进贡而来,一身翠色羽毛油亮光滑,叫起来也十分动听。最可贵的是懂得认主,就是笼门开了,不过片刻也总是要飞回来的。

他起身的时候,一片墨羽轻飘飘地由湖心飘来,落地时方化了人形。侍子倚在亭子边上,从石桌上顺来茶盅,浅饮了一口,皱了皱眉头,“淡了。”

“早春的新茶要泡过两次方能出色。”缎苍岚从他手里把茶接过来,给他拿了碟子里的点心,“浦月,这次你做得不错。”糕点递到面前,侍子看了他一眼,拿口儿衔住了,咬了一口,缎苍岚发话问他:“你家主人倒没有疑心么?”

这次倒轮到浦月去看他,一双眼睛望了望,含着三分狡黠,“纵是疑心又能如何,主人算人虽是算得精准,到了自己这里却总是糊涂许多。”一句话说罢,又笑了笑,“倒是将军你,对自己的手下竟然也能心狠至此。我施术那日,看着那三千士兵,心里真觉得他们可怜。”

“既是我的手下,生时是,死后也当是,若没了他们,太子又如何会被禁东宫?”缎苍岚答道,心中却在兀自思索。太子被禁,表面看是因战局败亏,然而若是细想,皇兄为一妖孽盛怒至此,实是异常。缎苍岚知道,皇帝不是生气,他是在害怕。怕自己的兄弟,也怕自己的儿子,怕自己终有一天要被人拉下那张龙椅。

雀鸟的鸣啼蓦地响了一阵,缎苍岚方回过神来。浦月已经要走了,缎苍岚看着他,突然问了一句:“自那之后,你家主人可有去看过太子?”

“将军说什么玩笑话呢。太子被关在府中,外头的人哪里能进的去呢。”浦月不加思索地答道,转身便化羽离去。缎苍岚听了答案,沉沉看了一眼亭外的依依流水,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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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走了一阵,渐渐多了些人的声息。远处灯火点点亮起,正是夜市方兴的热闹时候。落九乌抱着狐狸与鸦并肩,狐狸身上的衣服被血脏得多了,落九乌给她套了一件长袍,虚虚裹着,瞧上去很像是个入睡了的好女子。落九乌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脏了许多,许多地方破了洞,又多了不少划痕,一点儿不像他平日的纨绔作风。夜风吹过来,吹得他脸上生疼,干了的血沫一块块往下掉,落到衣服里。

鸦与他一路走来,几次想要开口,最后只是默默陪他走完了这段路。两个人从灯火繁盛的地方走到狭窄的小巷里,小孩子打闹着从他们身边跑过去,手里面拿着灯笼和糖人,笑得很开心的样子。鸦朝他们望了一眼,却是恍如隔世。

走了一路,停下来时面前却是个卖棺材的铺子。铺子里头很阴暗,有一个当差的人坐在柜台上,看着两个衣衫残败的人走进店里,想赶他们出去。落九乌从兜里取了块金子丢下,老板的脸色才变了,原本想笑,最后觉得不太合适,只好默默地把金子收了,说了一些节哀之类的话。后来落九乌问他能不能选埋骨的地方,老板才反应过来,又搓着手问他想选哪里,店里还能负责去找作白事的道人,保证把事情办得既漂亮又体面。落九乌把狐狸长袍的兜帽往下拉了一点,然后说,就葬在山脚下吧。

鸦想,山脚前头是闹市,狐狸平常总爱穿些凡人间的时兴衣物,时时要叫下山的妖怪给她从市集上带一些东西,可真叫她自己下山,又总是不情不愿。若是选在山脚,离洞府不远,又能沾得一分人间的趣味,狐狸一定会欢喜的。

棺材起下去的时候,落九乌才把狐狸放进去,里头黑洞洞的,虽然是铺子里最贵的棺材,但看上去也很不舒服。他给狐狸整了整头发,后来把自己随身的一块玉佩解下来,放在狐狸胸口,才把棺木盖上。棺材铺子里的人做完了活就走了,剩下他与鸦两个人对着一块刚做好的碑,上头也没有写名字,只是一块很齐整的青石。鸦一直拉着他的手,后来他转过头来,和落九乌说了一句,“我们回家吧。”其实这话是很不妥当的,山上的洞府已经回不去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去。但这时鸦没有想到这一点,落九乌也没有想到,所以他转过头来,有些温和地笑了笑,然后说道:“好啊。”

☆、十一、痴愚

照理到了三月末,气候也该暖和许多了,夜里却还是要刮风。鹤仃五更天起来的时候,院子里樱花桃花落了一地,积在青石板上,堆雪似的,也粘了了几片在他的衣摆。

这辰光他总是睡不熟,一阖眼便是纠纠缠缠的梦境。有时看见母亲坐在荒原的草垛里,身上穿了一件绫罗裙子,却总是看不清脸孔。细想想,自己似乎是连她的姓名也忘却了,只是影绰绰的依稀景象,追上去时,眼前所见也从荒草堆变成白雪皑皑的战场,枯骨锈甲都被雪盖牢了。铅灰色的城墙下站了一个人,他停下来时,风雪遮眼,看不清前路。白雪便慢慢成了洞窟,漆黑中鬼姥桀桀地笑着,说他一生尽是玩笑,鹤仃便急了,拿了剑去砍人,也闹不清这剑是打哪来的,或许这便是梦的好处吧。最后也不知是他杀了鬼姥,还是鬼姥到底得了志,梦便醒了。

梦里总是熟悉景象,许多人物纷至沓来,各领受了该当的职务,他却总在这戏外。鹤仃时时做梦,醒来时常常觉得可笑。屋子里静悄悄的,他笑了几声便咳嗽起来,一点子咳出来的血落在雪白衣襟上,也像是落花阵阵。鬼姥以前同他讲,进了蛊洞活下来,便能得一丝换命的机会。他那时没有细想,也多半不觉得能活,可出了洞才晓得,鬼姥也不要他活,被他砍了脑袋,才挣着一点残命告诉他,原来非是换命,不过是拿后世轮回全押在了这一世上,此生过后,便是再无轮回。

他知道后却是既不悲哀,亦非愤慨。早知道这世间只是一盘无赖赌局,给了你什么,便要你拿更珍贵的东西去换。这条命自诞生之日启,便是莽莽尘凡间一粒芥子,恰好似孩童掌中一掬蚁巢,要拿水浇你,拿太阳照你,割去你的手脚,才换来几声清脆的笑。他偶尔也想,这一路走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是恨他的母亲还是恨元尘,是不甘还是怨怼。每每想到此,话语纠缠了半刻,句句听来有理,盘亘在脑中的却只有风雪漫天中那默然的一瞥。那一日他原本着必死的决心踏上那红雪,一城的人皆因他的所作所为丧命九泉,这是天大的罪孽,合该由救苦救难的善人主持公道,杀了他为枉死者偿命。可元尘却只是看着他,一片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