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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太小当然就是太后动手——不然你以为呢?不但冬天打鱼放鹰,秋天猎虎射鹿,冬至杀羊杀马也是一样,都得皇帝亲自上阵,不然何以服众?”凌玉城瞬间兴起了高山仰止的感觉。北凉历代掌政太后还真不是好当的,非得能文能武,马上马下都来得,非女中丈夫不能为之……这么说起来,皇帝想要亲政,至少武力得达到一定标准,不用太后代打才行?说话间冰洞里已经翻花沸滚一般起了波澜。这帐中的冰洞并非如凌玉城所想的只有一个,而是总共凿了四个洞眼,当中一个凿穿,旁边三眼留了极薄的冰层,透过冰面,可以看到下面鱼群挤挤挨挨,时不时就有细细的冰裂声传来。冰洞中浪花越滚越急,渐渐有小鱼往上弹跳起来,开头还只是手指长,到后来越挤越多,竟有尺把长的鱼儿慌不择路地跳出水面。凌玉城生长南方,平生所见鱼儿最大也就一臂多长,各种著名嘉鱼,如鲈鱼、鲑鱼、鲥鱼等不过盈尺,到这时候看到一尺来长的鱼都自己跳了出来,不免频频扭头望着元绍,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不动手。元绍一手挽了绳钩,站在冰洞边凝神望着水面,动也不动一下。等待良久,见冰洞里如同滚开了似的冒起无数大大小小的气泡,旁边三个洞眼里更无小鱼向上乱撞,笑道:“来了!”手一扬,半尺来长精钢打就的弯钩牵着长绳破水直下,入水之时竟是无声无息。水面一静,随即大片大片的水花直扬起来,泼得帐内地面湿滑到无处站脚,雪浪里更翻出丝丝缕缕红色。多股马尾掺着牛筋绞成的长绳一忽儿软软弯垂下来,一忽儿绷得笔直,一头紧紧握在元绍手里,没入水中的另一头绕着冰洞团团打转,两人站在洞边,只听得脚底冰面被撞得砰砰直响。但凡大鱼性子都是极长,凌玉城自己虽然没钓过鱼——他也没那个闲工夫,也听人说过,钓一条鱼往往有磨个大半天的。再看水底下这条鱼撞击冰面的威势,隔着一尺多厚的冰层都能感到震动,忍不住猜测今天要多久才能钓上这条鱼来。或许他其实应该出去一趟,拿根鱼叉过来帮忙?元绍脚下稳稳踏在冰面上,手里的绳索跟着大鱼去势或收或放,还有余暇招呼凌玉城:“哎,你倒是动一动步子,留神靴子给冻在冰面上!到时候朕可不帮你敲冰——”一边说一边踏前两步,趁着大鱼游近冰洞的时候,吐气开声狠狠往上一拉,那绳索登时又在手臂上多绕了两圈。过了一顿饭时分,下面渐渐安静下来,元绍手里的绳子也再次放下去五六尺。凌玉城刚凑近了弯身去看,冷不防听得一声招呼:“让开——”眼前一片水花溅起,不假思索,立刻照着元绍的命令纵身倒跃。电光石火间元绍一声叱喝,手中长绳狠狠一抖,随即双手握住绳索往上急挥。内力透入,那条水淋淋的长绳蓦地往上一扬,带着一条银光闪闪的大鱼飞出水面。这条鱼——凌玉城的视线反射性地追随过去,三尺、四尺、五尺……眼见得升出水面的鱼身已经超过了一人高,鱼尾居然还在水里,他不得不咬了一下舌头,才能让自己的下巴不至于掉下去冻在地上。不是吧……看着元绍凌空虚击一掌,打得那条足有几百斤重的大鱼顶开帐帘直飞出去,听着外面欢呼声如雷响起,凌玉城实在忍不住甩了把冷汗。皇帝这活儿,在北凉真心是个体力活!跟着元绍踏出大帐,凌玉城第一眼就看到那条身长丈许,尖鼻阔口的奇形巨鱼在冰面上挣扎。整整一小队的金吾卫面对面排成两排,各执□□长戟,交叉着死死把那条大鱼按在冰面上,各个咬牙切齿,满头大汗,两条腿死死扎成马步或者弓步,在湿滑的冰层上微微发抖。凌玉城宁可相信他们是害怕滑倒——十来个人对付一条鱼,还收拾不下来也太无能了。不过……“走了,还有什么好看的?”“臣在找铲子……”“嗯?”“他们按得这么用力,待会儿那条大鱼会不会直接冻在冰上?”这一刻,元绍无比庆幸他们身边一丈都没有人,而凌玉城又尽量压低了声音。会有这种匪夷所思想法的,真是他的皇后么?那条鱼在断气之前会不会冻在冰上,以至于需要铲子铲下来,显然不是皇帝和皇后需要关心的话题。两人在卫队簇拥下回到寝帐,换下钩鱼时穿的皮弁,穿上和冬至日当天一模一样的隆重祭服,还没出帐,连绵不断的欢呼声就再一次响了起来。“五百二十三斤!”一个充满喜悦的大嗓门用足了力气喊着,“头鱼重五百二十三斤!渔获过十分,卜得今年雨水丰足,收获无虞!天佑我朝!”“天佑我朝!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欢声雷动,由御帐周围远远蔓延出去,凌玉城嘴唇翕动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忍住了。天晓得一条大鱼和雨水之类有什么关系……瑞雪兆丰年,有年底年初一场雪打底,今年的收获就已经定了一半,需要靠皇帝千里迢迢来打一条鱼占卜?再说雨水太大了难道是好事?还得备着防涝防洪好吧!元绍看他眼珠四下乱转,神情古怪的样子就知道他在又在胡思乱想。然而头鱼祭是北凉开春最重要的祭祀之一,可以腹诽,却万万不能胡乱说话——所幸凌玉城最终闭紧了嘴一个字都没有说,也省得他开口喝止。举行祭祀的地方离御帐颇有些距离,凌玉城在元绍的眼神示意下与他并马而行,走了一盏茶功夫才到。展开在眼前的却不是屋舍殿宇,甚至连就着岩石雕出的神像也没有看见,视线所及,只有一片郁郁苍苍的树林——或许冬天都不能用郁郁苍苍这个词来形容,每棵树都落光了叶子,枝条上冰雪裹满,正是一片天成的玉树琼林。那树林并不是密密匝匝的一大片,而是如同双臂环抱,当中空出一大片地面。空地中央,当先两棵高度、姿态都相差仿佛的大树相对而立,犹如一对旗门在面前展开,穿过旗门,就是一棵格外高大挺拔的巨树,巍然耸立,气势万千。旁边所有树木都低了它不止一头,微风吹来,树梢轻轻摇摆,犹如朝拜这树中君王一般。天神地祇的神位,以及北凉历代先帝牌位就设在巨树之后。凌玉城跟着元绍下马,穿过大树组成的旗门,还在左右转动眼珠,等着看供品往哪里放,就看见那条大鱼被放在爬犁上一路拖了过来,然后——咦,用一根儿臂粗的绳子穿过鱼鳃,吊上了正中巨树?礼官赞拜声中,凌玉城一丝不苟地跟在元绍身边,焚香、奠酒、下拜起身。三拜之后向前走去,越过巨树,凌玉城只道还要再磕一遍头,不料元绍脚下转了一个弯,向左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