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老鼠
居酒屋，夜半时分。 没有现代高楼通明的照明，纸质的灯笼外壳拢住了一排金红色的光芒，为四下的昏暗提供了一个仅能看清人影的低饱和氛围。 是社畜下班后的好去处，当然，也是联谊的好去处。 “抱歉啊大家，萩原我要带走了呢。”来者歉意地向在座的人微笑，一边将靠在椅背上仿佛不胜酒力的某人架起来，“这家伙把我的车拿去开了现在还没还回来，搞得我只能来这捞人了。” “没事没事，就说明明记得前两天萩原还因为飙车被课长把车给扣下来了嘛哈哈哈哈。”交通部的几个女性警官毫不客气地揭了萩原研二的短，“路上注意安全哈！” “劳您费心了呢。” 大道以知才把萩原研二甩到副驾驶座上，关上车门，那个本应眯着眼睛神情恍惚的人立刻清醒起来，“怎么来的是你啊？”萩原研二微蹙着眉毛，他明明是叫的松田阵平过来给他解围。 这已经不是大道以知第一次介入他们俩之间了。 上一次…… 萩原研二看大道以知的眼神逐渐充满谴责。 大道以知充耳不闻，规规矩矩地直视着道路前方的路况。 “不是你想的那样，”大道以知一来二去也明白萩原研二为什么那么看他了，正巧遇上一个红灯，他侧过头来学着松田阵平的语气说，“阵平说他不喜欢来这种地方……‘不想参加就不要去啊！’……他是这么说的。” “诶诶，明明是阵平酱不懂啦，让女孩子伤心可是不绅士的行为哦？”萩原研二轻佻地比了一个wink，他眉眼自带一份郁色，刻意灵动地做表情的时候就像浮世绘一样有一种过于用力张扬乃至于媚俗的艳丽。 整个人被一种虚幻的喜悦所包围，为什么说虚幻，因为感觉风都不用吹，那些浅薄到比雾气都要稀疏的‘快乐’就会自行消散。 这种类型的喜悦……大道以知盯着萩原研二看了一会，觉得自己的直觉没有错，那种少见的酒味就是由这种喜悦酿造出来的。 “怎么了吗？我脸上沾到什么了吗？”萩原研二在自己脸上摸了一下，“什么都没有啊。” “没什么。”大道以知发现灯绿了又将视线转回来。 果不其然，随着话题的不疾而终，冷却的气氛让那层飘忽的喜悦散去了不少，露出里面包裹着的虚无。 是不认识的情绪。 “你不快乐。”大道以知突然说，他说的很平稳，就像是在描述一个客观真理。 “嗯？”萩原研二发出一声疑惑但是又听起来不至于像质疑的鼻音，“你在说我吗？” “你不快乐。”大道以知转过头来看向萩原研二，他微微蹙着眉，雾色的眼睛里旋转着真实的疑惑，如同遇见了一个世纪难题，“为什么？” 他眼神很认真，没有留给萩原研二一点说“什么为什么”“怎么突然说这种话”或者其他什么社交上的搪塞辞措的余地。 “大道，你会读心术吗？”见自己避不开了的萩原研二反问了一个问题。他垂着眸，眼神无焦点地注视着睫毛延长线方向的虚无的空气，不刻意去做表情的话，萩原研二的五官会非常自然的组合成一种名为怠倦的颓唐。 ？ 祂要是会读心术祂至于吃个饭都这么困难吗？人类的复杂远超祂能够感知的。 “你知道吗？你的结论……感觉就像是已经知道答案之后，逆推回来的，而不像正常的心理分析，是由现象到结论的。”萩原研二支着下巴状似漫不经心地说，“啊，那个炸弹也是。” 有一瞬间大道以知以为自己的伪装已经被身旁这个人给看透了，但是源于对某种更高级生物的无意识傲慢，祂并不在乎这个。 “你很敏锐。”大道以知如是评价道。 “所以你真的有着读心术咯？”萩原研二熟练地笑着调侃，企图将气氛又拉回他最擅长的领域中来。 太超出范围了吧，读心什么的，这个世界上离谱的能力真的不要、不要太多。 “不是。”大道以知诚实地回答道，“你们的想法太复杂了，我不懂。” 那就是可以懂一点简单的。 萩原研二在心底迅速地翻译，享誉世界的应用心理学者，竟然是凭借基础的“情绪感知”——姑且应该称作这东西——而行事的直觉系生物。 太离谱了，不管来几次都觉得太离谱了。 萩原研二没有继续再问下去，即使以他的敏锐已经察觉到大道以知是不会觉得这个对话再继续进行下去是不礼貌的。 如果是一个正常的人，可能就会这么被他成功转移话题了，但是显然大道以知不在其中。祂再次重复自己的问题：“你没回答我，你不快乐，为什么？” 所以说这种揪着一个问题不放的人真的太难缠了——大道以知究竟是怎么活到这么大还能在心理咨询这么一个需要读空气和共情的行业里活下去的？ “太直白的人会讨人厌哦？”萩原研二没有楞太久，他屏息了一瞬，旋而半是亲昵半是疏离地说。 “我不在乎这些。”大道以知说完反应了一会才补充道：“emmm……你能不讨厌我么？” 普通的人类喜不喜欢祂没有关系，但是祂的准餐品，白葡萄酒芝士焗虾君要是不喜欢祂可就不好搞了。 萩原研二一时哑然。 他知道大道以知是怎么在这个行业里呆下去的了。 “你不用担心这个……”似是觉得好笑，他胸腔一震一震的，显然是在压抑笑声：“你真的，天生就会讨人喜欢啊。” “快到了。”大道以知提醒了他一句，“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 “对，我不快乐好叭？”他带着一点哄提出伟大梦想的小学生的语气，打断了大道以知继续发问：“如果不想让我讨厌的话就不要追问原因。” “好叭。”几乎是rou眼可见大道以知就乖巧了起来，不再没礼貌地问来问去。 差不多也到地方了，车停下之后萩原研二解开安全带正准备推出车门走人，便被大道以知拉住了衣角。 “还有别的吗？”大道以知刚拉住就松开了，“到地方了，需要我送你上去吗？”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觉得大道以知乖巧起来的幻觉，他还能从这里面品出点小心翼翼的意思来。 “不用了，什么别的？”萩原研二问。 “别的让你喜欢我的方式。” 萩原研二维持着一半身子在车内，一半在车外的别扭姿势，被明亮的车前灯晃的眼睛白茫茫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年幼时曾看见有青虾被强光一照，便傻了一样呆在原地动也不动了，此时不论是捉它还是逗它，都轻而易举。如今发现，人与那青虾之间又有何异呢？ “我有点懂松田了。”在视线有些恢复之后，萩原研二眨了眨因为应激而分泌出少量生理盐水的眼睛。 ？ 大道以知的表情解读已经成功结业的萩原研二继续补充道：“懂他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 萩原研二看到大道以知的表情又笑起来：“你们两个都是这种……直率的人啊哈哈哈哈哈” ？？？ “别问了。”大道以知问题还没开口，萩原研二就先行一步捂住了祂的嘴，他半垂眼睑露出他最受女性欢迎的表情，“你现在这样我就很喜欢。” “哈哈哈……”他迅速溜出车外把车门带上离开了，“走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