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初现
颠吐了的吉力被扔在了外面数日也不得召唤,跟被人遗忘了一样。 他从最先开始的骂骂咧咧变成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心底才开始恐慌起来,心理防线也濒临崩溃,祈求着能得到谢飞絮的传唤。 又过了几日,吉力才被人拽着铁链,拖到了刑场外。 乌牙族的刑场是露天的,宽广的沙地上立着根高耸的青铜柱,青铜上纂刻着带有谴责罪孽和超度亡魂意思的乌牙语。 谢飞絮长身玉立在青铜柱前,目光虚虚地放在了纂刻上。 这个时辰……祁镜该醒了。 也不知晓午膳合不合他的胃口。 待吉力被人拖拽上前捆在了青铜柱上,谢飞絮才收回发散的目光,将视线重新放在了吉力身上,打量他凄惨的模样片刻,嘲讽地说道:“复国功臣来了。” 要不是铁链束缚着,吉力恨不得一拳打他脸上。 谢飞絮微微侧目,身旁的人得了令,一扬鞭子,狠狠抽在了吉力身上。 谢飞絮等打完三鞭,才嗓音淡淡地道:“安静。” 吉力气得脸黑红黑红的:“我刚刚哪里说话了?!” 谢飞絮慢条斯理道:“你的眼睛在骂我。” 吉力动嘴无声地骂了一句,垂着的眼神恨不能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谢飞絮正要说话,身旁的人却突然上前,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点点头,不一会儿,穿着乌牙贵族繁重厚实冬装的祁映己便被人带了过来。 谢飞絮抬手接住了他,把人拉在自己身旁,一点也没刚让人打鞭子的冷漠乖戾,柔声问道:“祁镜,午饭好吃吗?” 祁映己的脸穿什么像什么,本就俊秀的面皮在毛茸茸的领子里衬得更加惹眼,气质矜贵,言行间倒不像是个军人,而是乌牙族贵公子。 祁映己点点头,回道:“好吃的,我吃干净了。”说完,他勾唇笑了一下,“难为你还找到从京城来的厨子了。” 谢飞絮牵上了他的手,语气亲昵:“我听说是你要把叛贼送来,就差人去找了。” 吉·叛贼·鹊桥·力:“……” 祁映己抬头扫了眼被绑住的吉力:“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他?” 谢飞絮简洁回道:“杀了。” 祁映己挑眉:“不审问幕后主使和勾结党羽吗?” 谢飞絮摇头:“没用。” 说着,他极其随意地瞥了眼没有抬头的吉力,对祁映己没任何隐瞒地道:“对乌牙来说,现在不是彻底清洗势力的最好时机,我只需要一个让其余别有用心之人有所顾忌的行为便好。” 祁映己十分满意地点点头,笑眯眯地道:“惊柳是个合格的首领了。” 站在乌牙族的角度,现在确实不适合大动干戈,这内耗除了削弱他们自己的实力没任何好处……不过对平朝来说倒不好了。 谢飞絮牵着祁映己离开了刑场,没让他看吉力被行刑的血腥场面,省得脏了眼。 祁映己本也就是吃饱之后无事可做,出营帐后发现帐外不知为什么挂了个红布巾,摸了摸,没什么特别的,视线转了一圈也没看到其他营帐挂,就以为这是首领专用。 他刚随意在营地内逛了逛,就被身后得了吩咐的下人带到了谢飞絮身边。看到了人,他也不是非得参与进乌牙的政务处理,被谢飞絮牵着手便领走了。 在乌牙族待了半月的时光,祁映己又该启程回去了。 走前几日,祁映己夜夜不得安宁,被谢飞絮每晚都缠着要了一次又一次,最后他都怕了谢飞絮了,勒令他不许纵欲,否则自己就去其他营帐睡,这才让自己的屁股歇了两天。 分别前,谢飞絮送了祁映己近二十里路,还不舍地想接着送,被祁映己哭笑不得地拒绝了。 祁映己拂了下谢飞絮的衣领,将领子上的毛毛捋顺:“惊柳,你初登首领之位,不日便要启程进京面圣,等你经过边关,我们用不了太久就会再见。” 谢飞絮已经比祁映己还要高一些了,他垂下眼眸,静静地盯着祁映己:“祁镜,你会回去吗?” “我现在不是统帅,又驻守边关,不得召令不便回京。”祁映己抬手抚摸上了他的脸庞,眼含温柔,“我会给你写信的。如果你回来的快,还能赶上初六的生辰。” 谢飞絮忽然弯腰亲了下他的唇,很浅的亲吻,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冰凉柔软的触感便从祁映己唇上消失了。 谢飞絮又轻轻浅浅地亲了一会儿,声音低低地道:“总是你给我过生辰,我还没给你过一次呢。祁镜,你从没给我说过你的诞辰。” 祁映己愣怔住了。 上一世他原本就不怎么庆祝生辰,关外军务繁忙,基本没空庆生,偶有一年不忙的简直是烧高香了,才会得空和卫濡墨他们几个外出喝酒。 后来卫濡墨死了,程骋也死了,祁映己更是不会独身醉酒回忆从前,省得给自己找不痛快,之后的几十年间也就没再过过。 这一世重活一辈子,竟然也没庆祝过一次,每年只知道长了年岁。 ……他原来没跟谢惊柳说过吗。 祁映己突然仰起了头,撒娇一样回应着谢飞絮的吻:“一直忘了告诉你,是正月十六,比你正好大了五岁。” 谢飞絮收紧了搂着他腰的手,加深了这个吻,黏黏糊糊地亲了半天,谢飞絮才埋在他的肩上,应了一声:“……我记住了。” “回吧,天色不早了。”祁映己拍了拍他的背,“惊柳,我也该回去了。” “总是这样。”谢飞絮没松开他,声音隔着衣服,闷沉的像委屈极了的小孩子,“祁镜,我有时候觉得和你之间隔了好远。你总是要回边关,而我被族中的事也牵扯着走不了,天下何处之大,却没有一个能让我们长久相伴的地方。” 祁映己轻轻叹了口气,把人拉开,温柔抹掉了他脸上的泪痕,语气轻松:“这便是我喜欢你的地方啊,惊柳。” 谢飞絮委屈沉默地看着他。 “你看,你们族内想当首领的人多了去了,死掉的吉力便是其中一个,但他们没有足够的能力和远见,接手乌牙只会搞得乌烟瘴气的。这对平朝来说当然是好事,可你没把烂摊子撂给他们,自己待在平朝境内享福,而是独挑大梁,想带领乌牙族变得更好。你都不知道这样的你在我眼里多有魅力。” 祁映己笑了笑,接着道:“我也一样啊。我现在想辞去军务脱身离开随时都可以,只要我想,能从边关消失的干干净净不被人察觉,和你相伴游玩天下。可我也没这么做。” “你身后是分裂并迷茫的乌牙族人,还有獜族对你们虎视眈眈。我身后是从父辈开始便驻守了几十年的边关,让平朝百姓免于战乱之苦,如果我是个普通百姓,只想翌日还能活着起来去街上买串糖葫芦,而不是一觉醒来身旁是亲人凉掉的尸体,这便是我想看到的。” 祁映己从没对任何人说过这番话,就连卫濡墨也以为他只是想做个名垂青史的大将军。 可名垂青史并不是主要的,祁映己想做得,不过是让天下安定的安邦名将。 “我上一世卸职统帅,其实并不甘心。”祁映己的目光有些出神,“我还年轻,心仪的接班统帅又死在了疆场上,匆忙挑选的那位其实并不出色,甚至能说是差远了。我至少还能在边关待上几十年,不想就这么早早的无所事事。可陛下起了猜忌之心,帝将两心分离,对关外的军队来说是件很可怕的事,我可以死在关外,死在战场上,但并不想死于猜忌倾轧。我草草退出,并不只是为了保命。你应当能明白我的意思。” 祁映己的视线重新聚焦,像塞外不断的风沙,落在想看的某处时,让人避无可避。 他的手搭在了谢飞絮的肩上,坚定、温暖地捏了一下:“惊柳,我们身上有着相同的坚持。” ——这份坚持,名为责任。 祁映己从回来后便唉声叹气的。 卫濡墨一个时辰里听他叹了七次气,实在听得心烦,手中竹简一搁,冲他没好气地道:“再出声就给我滚出去。” “我都这么低落了你竟然不关心我!”祁映己大喊道,“卫砚,你变心了!你以前对我不是这样的!” 卫濡墨冷笑:“凭你现在的职位还能进我帐里就偷着乐吧,高攀我还不知道让我省点心?” 祁映己愤愤不平:“肤浅,你势利眼!” 卫濡墨道:“给你一刻钟,不说就走。” 上一秒还满脸不忿的祁映己立马变了副嘴脸,给好友说起了自己情感问题。 卫濡墨:“那分开吧。” 祁映己:“?” 祁映己:“滚啊!我们还好好着呢!” 卫濡墨重新拿上了竹简:“你们都摊开说到那种地步了,你没说出口‘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想和你在一起’,他也没说出口‘这首领我不当了这就去平朝找你’,这还不够明显吗?你们不合适。” 祁映己心底都明白,但他听了还是不开心。他不开心,也不想卫濡墨好过,嘴贱道:“那梁柔还喜欢你,要是现在梁闲拉着她反叛,她还是会毅然决然为了权力放下你,你们也不合适。” “嘶你这——!” 祁映己连滚带爬跑掉了,身后追着耳尖都泛起粉红的卫濡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