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观棋烂柯

    诸葛渊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整个世界在一瞬间崩塌，接着又重新凝聚。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宽敞而明亮的空间中。

    淡淡的檀木冷香如雾气般萦绕在身旁，银白色的镂空雕花窗桕中洒下星星点点细碎的阳光，身下是柔软的银白色床榻，周围弥漫着一股宁静祥和的氛围。

    诸葛渊曾以为这就是一切的终结，没料到竟然又一次回到了熟悉的场景中。他经受了如此漫长的痛苦和折磨，和好友里应外合，终于干掉了被福生天污染浸透的三清。

    是怎么干掉这位大敌的……磨刀霍霍，锋刃雪亮，被困在白玉京的一缕幽魂，将利器亲自交到无所畏惧的好友手上。李火旺抓住了这宝贵的机会，向司命献祭自己的全部，给了大敌致命一击，开膛破腹，生啖其rou，活饮其血。

    这可怜的小道士甚至不知道诸葛渊的存在，然而这不影响他们配合得当，默契非常。诸葛渊是三清的心蟠，无论生死，二者都注定蟠结在一起，三清的末路也是他自己的末路。诸葛渊努力回想又一次的死亡瞬间，却发现记忆变得模糊不清。

    “为什么我还活着，难道这样都杀不死三清？这次又失败了吗？”诸葛渊心中茫然自问，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处于一座古老而庄严的宫阙之中。墙上绘有祥云环绕、仙鹤翱翔、仙侍起舞的精美壁画，地面铺设厚实柔软、暗纹华贵的银白色地毯。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云海，蔚蓝的天空中悬挂着飘渺的白云，仿佛身处仙境。白玉京里永远都是黑夜，冷淡惨白的月光穿不透层层叠叠的乌云，笼罩着一片庞大的噩梦世界，到处游荡着畸形和混沌的怪物。诸葛渊暗自诧异，“这里真的是白玉京吗？还是我又做梦了？”

    诸葛渊推开房门，穿过蜿蜒曲折的廊道，一路只闻得香风馥馥，玄鹤声鸣。待进入了空旷开阔的庭院，他的目光被吸引到一张古朴的石桌前，桌上摆放着一副银白色的棋盘。而在石桌的对面，坐着一位身穿银白色道袍的道人，浓密青丝由一顶鱼尾冠高高挽起，完完全全露出俊朗如月的脸庞——此僚正是三清元尊。

    诸葛渊心下骇然，只道三清又一次通过时空回溯逃出生天，面上却没什么情绪显露，淡淡施了一礼。三清看到诸葛渊已经醒来，抬手示意他在石桌旁坐下，笑道：“小友，你可算醒了，来与我对弈一局。”

    诸葛渊依言坐下，两人便在菩提树下对弈，一递一着，摆开阵势。对面似是三清本尊，只是又不太对头，没有被暗算得逞的介怀，也没有冷嘲热讽的恶意。不知过了多久，一局将终，诸葛渊略差一着，败势已然不可逆转，于是略略拱手：“阁下棋艺高超，小生自愧弗如。”

    诸葛渊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声音稚嫩如同少年，上下打量自己，发现身段也如同少年，穿着比以往小一号的青色道袍却也恰恰合适。三清唤童子献茶，茶罢，问诸葛渊道：“小友根骨尚佳，不知如何称呼，以往是在何处修行？”

    诸葛渊心中念头飞转，逝者复生，三清不仅性情大变，甚至对以往的恩怨纠葛毫无觉察，沉吟半晌，斟酌答道：“小生名为诸葛渊，字辰墨，其余委实不知。懵懂醒来便在此处，前尘往事俱记不起。”又追问道：“请恕小生冒昧，敢问阁下是何方神圣？可知小生为何会在此处？”

    三清听闻这话，眯着眼将诸葛渊细细端详一番，却是吃吃笑了起来：“此处为三十三天之上，乃是离恨天兜率天宫，太清居处。小友，说来你我有缘，那日我正在丹房里炼九转还魂丹，你忽然出现在丹炉中，吓了我一跳，却是个气息将绝的样子，十情八苦都快散了。”

    三清停顿了一下，又移开目光，语气微妙道：“倒是选了个好时机，这还丹炼制了九九八十一日，刚刚炼制成功未及出炉，便全数归了你。”回忆起当时场景，此刻仍觉得有些荒唐。

    那日殿中炉火熊熊，烟雾袅袅，正当三清专心致志地炼制丹药时，一阵淡淡的金光突然浮现在丹炉前，随着金光散去，一个昏迷濒死的少年出现在丹炉中，罡风吹不动，真火烧不化。

    三清急忙调息法力，将少年小心翼翼地抱出丹炉。仔细查看之下，三清惊讶地发现，这少年的命格似乎与自己因果纠缠，生死蟠结。少年融合了正在炼制的丹药精华，即将逸散的魂魄稳定下来，虚弱的身体逐渐有了生机。

    三清看着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少年发了一会儿愁，决定先在殿内妥善安置着，等对方醒来再问问情况，却不想这少年棋下的不错，身世来历却是一问三不知。只看与自己因果勾连如此之深，也不能不管不顾，索性先养在府上好了。

    诸葛渊与三清问答之间，已然发现三清的善意与疑惑并非作伪，不禁更加茫然。听对方言下之意，自己正是以十情八苦逸散的状态落到此处，被一炉上好的丹药救了小命，于是起身施了一礼，诚恳道：“多谢相救。阁下恩重，实在不知如何报答。”

    三清见他礼数周全，根骨清奇，性格又合己意，心下暗自喜爱，笑道：“何须客气。辰墨，你既然不知为何到了此处，又不记得自己来自何方，不如在我府上暂且做个童子，修养一段时日，也许日后慢慢能想起来以往。”诸葛渊也不推辞，应道：“承蒙尊驾厚爱，小生愿为指使。”

    三清更是中意，觉得这个和自己蟠结甚深的少年乖顺聪慧，秀美可爱，做定打算要好好养他。想了想又柔声道：“去吧，我让玄清带你在府中转转。你才刚醒来不久，注意好好休息。一旬后是王母寿辰，有蟠桃胜会，到时我带你去会会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