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田装饰 - 耽美小说 - 山色有无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6

    们说,骁骑营的反了?”

皇上闻言眉心一抖,扶着我胳膊的手都一震:“……你已听说了?”

我直觉被他握住的手都是凉的,一时看着他垂眸深望我的双眸几近澈亮,忽觉满腔除了心虚便是对他的愧,终于眼下酸热起来,一忍再忍,终能勉力出声问他一句:“……是不是我爹……皇上,要他们反的,是不是我爹?”

此言让皇上一容的平静终于破出一道裂痕绽在眉心,一时他提气,仿若有许多话要言说,可他脉脉望着我,当先却只极力平静地说出一句:“稹清,你先坐下,听我——”

“——皇上,皇上……”我慌忙抓着他袖子噗通跪下去,“皇上,你饶了我爹吧……我,我爹他一把年纪了,他是不清醒了……”

“稹清,你起来。”皇上咬着牙拽住我胳膊,一次次将我往上拉,“你先起来听我说——”

“我求你了……皇上……我不起来,”我却只死死跪在地上,别的话也再不会说,此时只能心急到一味拽着他袖子苦求:“皇上你饶了我爹吧,求求你饶了我爹……你应过我的,你说过要顾念国公府的……”

“稹清——”皇上出声打断了我,终于凝起眉来,一手勾住我肋下将我放到石凳上坐下,又再度蹲在我面前抬头看入我双眼,静静道:“清清,你冷静些,你听我讲……”

皇上双手团住我的手,慢慢地说:“是,你爹是要反。可他反不是为造反,他是为平反。”

我渐渐睁大眼睛看着他,不知是他说错了,还是我自个儿听错了:“……我爹平反?平谁的反?”

皇上沉沉道:“清清,二十年了,你始终想错了……要造反的从来不是你爹,而只是定安侯府。”

“——是定安侯,是沈府。”

第76章山色有无

【佰捌肆】

我只觉眼前景象一阵颠簸飘摇,皇上声音亦如隔了云花水雾,好似蒙混着,几乎透了风声。

我还望是自己没有听清,便愣愣问他一声:“……你说什么?”

然皇上握紧我指尖,闻言却果真再度答我:“稹清,造反的一直都是定安侯,是沈府,不是你爹。”

他此言仿若巨鸟陡然翱落带起疾风厉厉,却更如寒夜月下冷至绝顶的泉,霎时便把我由指到心冻了个实在,又实在清清楚楚地刻进我耳里。

我忽而手颤,颤得那冰绝冷意顺了胳膊一路爬到脖颈,再像是一双冰凿的枯手攀入我脑中狠狠地攥住,攥紧,手指扭捏深陷,将我血髓挤压,撕裂——

我听见自个儿的声音就似隔了个轮回,远到不能再远,弱到几近无息,却还絮絮叨叨地恳切劝着皇上:“不,不不……皇上,是我爹逼他们的……不是沈府要反的,定安侯爷他们——他们都是被我爹逼的,要反的是我爹……真的是我爹——”

“清清,”皇上敛眉望着我,用力按住我手背:“你先别说了,清清,你先停下——”

“皇上,你、你饶了他们,不关他们的事儿……”我连忙反抓了他手指再度瘫跪在地,“皇上……是我错了,是我没告诉你,是我有罪我该死……我国公府……我大哥——大哥二哥都知道……是我家,一直是我家要反……不是定安侯,不是他们……你饶了他们吧,求求你饶了他们……皇上,都是我爹不好,是我爹不清醒了……”

“别说了稹清,你先坐好……”皇上压了薄怒弯下身来,拉着我胳膊将我捞起就像捞着一滩泥。待我再度坐在石凳上,他便双手捧起我脸,轻轻嘘声止住我说话,又凝目望入我眼里一句句徐徐道:“……清清,你听我说,眼下没有功夫多讲——前殿三公四将都在,你爹也在——他在的,他没有反,是骁骑营反在南城营地,业已同城北兵营的定安侯窜结起兵,此时两军夹京城南北,已兵临城下,见状是想鱼死网破。我与你爹虽早有布置,但事出突然,比我们所料都早太多,你大哥和梁大夫还在他们手里,我现下得回前殿同众卿商议如何化解——清清,我知道……二十年了,你眼下接受不了没关系……你先坐一坐,待此时熬过去,你爹会来同你解释……好不好?”

皇上已极尽了温和地问我,可我却如被蜡油浇堵了鼻口,已闷顿到一句话都答不出——他说的每一句于我都是陌生,每一句我都想问他为什么,可我一句都还没问出来,前殿已慌慌遣来黄门侍郎请他回去。

氤氲中,我只见皇上垂眸低低叹下口气,终于将双手从我颊边放开,手指点水般揩过我眼下。

转身再去前殿之前,他最后轻拂我后颈道:“……清清,其实你知道,你已经信了。”

【佰捌伍】

我不知道我该信什么。

也或然是八年待在御史台,叫我永远都知道我该信什么,也早已知道我该信什么,却不敢去信。

——皇上说我想错了,是我二十年都想错了。他说要反的人根本不是我国公府,而是定安侯府,是沈府……

他说要反的人不是我爹,而是沈山山的爹,是我二十年来都想错了。

可若此事果真,那仅仅就是我自个儿想错了吗?又何尝不是所有的人都由着我去想错的?

我此时坐在尚书房后院儿的石凳上,无措得像个没手没脚的废人,沉抑到泪干语失、心似含铁,只觉周身满眼的绿树繁花与青白天色恍如一瞬结成了刚硬的坚冰,又被这一忽如其来的真相霎时击成了片片零落的碎泥……而那些在我脑子里长存的一道道过往——我少年的光景,我家,我父兄,我的沈山山——无论是笑闹还是悲切的,无论是平和还是愤怒的,无论是沉稳还是跌宕的……都尽数狠狠碾压在那碎泥上,将那水白的细面儿立时碾满了一滴滴的血。

我停停看着皇上背影的青云龙章消失在廊角,却仿佛又看见他前日宣我入宫问责沈山山时坐在阑干后撒饵喂鱼的模样。那时我要走,他隔了碧塘看着我笑,又一时垂眸看脚下塘中簇头的锦鲤竞跃——如今料想起来,实则他从来不该是什么游手好闲的富贵公子,他也从未慷慨解囊布施善道。

皇上是个皇上,是个神智沉稳翻转乾坤的皇上,他的好意是待我的,可他眼中看见的,除了我却更是朝堂上风起云涌、权宦纠葛、党羽起覆,他从来都很清楚,很清醒,很清明,他却还是把我护在身后。

我心底从来叫他皇上,可或然我从没真将他当做过皇上。

又或然我总是只将他当做了皇上,才叫我一直一直完完全全地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