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田装饰 - 言情小说 - 恶女的玩物(修仙/nph)在线阅读 - 清灵如风

清灵如风

    杨清灵的神力化作仙雾,温柔地笼罩,而她本人则暂时昏睡过去。

    太一横抱着女子,缓缓落地。凝望着她的睡颜,神明沉默不言,只是仔细地替她理了理碎发。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身呼唤:“清灵前辈!”

    太一转头,只见一男一女风尘仆仆地向他们跑来。

    正是谢一昶与倪之瞳。

    显然,他们方才也经历了一场恶战,因此头发稍有凌乱,衣裳上或多或少地沾染了恶鬼的黑色血迹。

    “抱歉,我们来迟了!”倪之瞳跑在前头,挥手解释道,“鬼姑母有难,鬼子鬼女们有所感应,皆潮涌般往这赤渡崖赶来。我与一昶费了一些时间,才将这些恶鬼们除尽,因此来晚一步。”

    闻言,太一不禁侧目打量。

    怪不得方才与两只魔头的恶战,竟没有鬼子打扰。原来是这二人联手,将蜂拥而来的恶鬼大军统统挡在了赤渡崖外围!

    不愧是两名千年难遇的天才炼器师,真是后生可畏。

    而另一边的倪之瞳初见太一,愣了愣,立马反应过来:“想必前辈就是鹤羽传讯中提到的神明太一吧?”她不卑不亢地作了一揖,随即看向杨清灵,“清灵前辈她……”

    而太一则将手指点在唇前,轻声道:“嘘,她睡着了。”

    “啊。”倪之瞳闻言,连忙捂住嘴巴,不敢再多打扰。

    而太一则温柔地望向怀中女子,轻轻道:“我们先回三辰台休养。关于这尚未关闭的地狱之门,还需再做打算。”

    是夜。三辰台。

    当杨清灵醒来时,倪之瞳与太一皆不知所踪。

    谢一昶坐在不远处,静静守着她。

    “……一昶?”杨清灵眨了眨惺忪的双眼。显然,在她沉睡时,太一又以温暖神力覆裹其身,因此,这一觉才睡得格外沉稳,“他们人呢?”

    谢一昶听见动静,走到她身旁,单手悬空浮于她额顶,以念力查探她的身体情况。

    确认杨清灵平安无事,他松了一口气,答道:“地狱之门尚未关闭,冤魂厉鬼仍有卷土重来的可能。因此,之瞳去研究与之抗衡的法宝了。至于太一……他刚离开不久,似乎是忽然有事。”

    “哦?”杨清灵有些意外。在这个位面,太一究竟有什么需要突然抽身离开的事情?

    不过,眼下的她,似乎也没有什么资格多做过问。

    “这样啊……”于是,杨清灵只得轻声回应。她坐起身,定睛一看,忽然一怔,“一昶?你……”

    那曾经的少年谢一昶,如今竟忽然变化成青年男子的模样。隐藏在兜帽阴影之中的,是那狰狞猩红的赤缠咒,几乎将男子的半张面孔吞噬殆尽。

    “三兔共耳阵……失败了吗?”望着谢一昶的模样,杨清灵难免感到痛心。

    “不……我没事。”而谢一昶则平静地回答,“杨前辈不必挂心。”

    这波澜不惊的语气,仿佛将他的情绪封藏于海底深处。

    不论他人的同情哀怜如何下潜,都只会被冰冷海水吞没殆尽。

    杨清灵轻声叹息。

    她明白了。

    谢一昶不愿对她敞开心扉。

    因此,她也不再多问。

    忽然,桌面上被灵力笼罩守护着的物什吸引了女子的注意力。

    一只金色的死蝉。

    “这是……”这东西,她似乎有所耳闻。

    “金蝉沙,可将修真之人的灵力化作法宝原材的奇物。”谢一昶答道,“此物不可多得,因此之瞳坚持要将它放在桌上,时刻看护欣赏。”

    ……

    确实很符合倪之瞳的风格。

    不过……

    望着这金蝉沙,杨清灵心中若有所思。

    三辰台外的某座高崖之上,树影梭梭,无云无风。

    唯有一轮巨大的圆月,低悬在夜空之上。

    也不知是不是幻觉,那月亮竟越逼越近,直到变幻成一颗巨大的金色眼球,瞳仁宛如长梭,直勾勾地盯着孤身坐在崖边的男子。

    “太一师兄……”

    龙身盘绕,悬于崖边,粗长的龙须无风自动。

    面对这近在咫尺的金色龙眼,太一却不为所动,只是面无表情地叫出了这位“师妹”的名字:“烛阴。”

    同列创世神之一的——钟山烛龙神。

    雌龙通体黑红鳞片,身长千里,神力烛照太阴,因此,名曰烛阴。

    “太一师兄……你我还真是,许久未这般好好说过话了……”

    烛阴龙眼开合,金色眼球转动着。

    而太一则平静问道:“你忽然将我呼唤出来,是为何事?”

    “呵呵呵……师兄,您如今神力大减,心中所想,又如何能瞒得过我的探查……?”烛阴轻声笑道,“师兄即将为了那位杨氏女子重归混沌,往后便再不能言语。我自然要趁着这最后机会,与您一叙……”

    这么说着,烛龙神微微叹惋,却又似乎有些沾沾自喜:“师兄……千百年来,如此痴情,如此纠缠,如今,却是这般惨淡收场啊……呵呵……”

    随着烛阴的话语,太一遁入回忆。

    千百年前。

    那时,他已于无尽的轮回中追寻杨清灵多世。

    他漫长的时光本与天地齐同。

    可当与情之一字纠缠,纵使是神明,亦沾染上了怅惘与沧桑。

    在某个位面罅隙间,太一见到了烛阴。

    她似乎已在此地静待他许久。

    “师兄。”她巨大的金色龙眼凝视着他,“您于天山汤谷破开六窍,流返人间,已有千年……这还是师妹第一次,与本是‘混沌’的您当面说话。”

    太一闻言,蹙了蹙眉,似乎并没有将这位拦路的师妹当一回事。

    而烛阴则毫不在意地轻声笑道:“师妹的这颗龙眼,化作圆月,于夜空之上,静静注视人间的太一师兄,亦有千年。可是,师妹仍然没有明白,牵绊您至此的‘情爱’,究竟是为何物。”

    太一打量烛阴的表情片刻,淡淡道:“所谓情爱,皆来自人间。而人间的一切,都是清灵教我的。因此,我只知她清灵如风,是我所爱。其他的,也无法回答你。”

    “清灵如风吗,呵呵呵……”烛阴闻言,轻笑着反复琢磨着这四个字,“千丝万缕,又一意孤行。情之一字,竟教‘混沌’便成如今这般模样,真是,有趣之极……”说着,雌龙摆动长尾,“可惜我身而为龙,无法与师兄一般降落人间,亲自品尝个中滋味……”

    这般念叨着,烛阴忽然灵光一现。只见她心念微动,一片龙鳞随即脱落,浮于金色龙眼之前。

    “这是……?”太一见状,皱了皱眉,“你的双生鳞?”

    “正是。”烛阴轻笑道,“听说,这脱落的双生鳞落入人间,便会化为炼器材料。凡人称它,‘天地精卵’……”

    说着,她的龙爪捻着双生鳞,若有所思:“所谓精卵,正是人之雏形。不如,就让它们替我入凡间,感受爱恨痴嗔吧……”

    说着,只见龙眼瞳仁长梭细长,烛阴神力灌入双生鳞片。顷刻间,那融合相生的两块鳞片,便分开成为两只婴儿模样。

    一男一女。

    “嗯……‘清灵如风’……原来如此。这女婴,就唤名为‘沨’吧。从此,沨儿就作为化身,替我感受凡尘……”

    说着,她又打量起一旁的男婴。

    “我乃神力烛照太阴之神,却从未见过白昼的模样。那这男婴,就取名‘一昶’吧。我倒想看看,昼日永存如你,会如何照亮沨儿……”

    忽然,烛阴又发觉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对了。既然太一师兄的经历如此有趣,那不如让这双生鳞也效仿一二吧。”说着,烛阴的龙尾盘缠上两只沉睡的婴孩。片刻过后,长尾抽离,而二人的小指上,却留下了宛如红线般的胎记,“‘赤缠咒’。你们啊,就像师兄一般,永远痴情,生世纠缠罢……呵呵呵呵……真是,最最有趣的玩物了……”

    如此说着,在烛阴金色龙眼的闭合之间,这两名婴孩,便被投入轮回。

    “太一师兄……就让我们看看,谁的结局,更加精彩吧……”

    思绪回笼。

    这样想来,他也明白烛阴为何在此时召唤他而来了。

    因为,他已决意重归混沌,彻底关闭地狱之门。

    而他对杨清灵生世的执念与追求……

    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他必须放她重归自由……

    正如她所说,人类有属于自己的命途。

    而作为神明,选择两两相忘,才是最好的抉择。

    他的故事迎来了结局。

    而烛阴则为当年的“赌局”,前来与他道别。

    “太一师兄……人间与情爱,果然有趣好玩得很。”烛阴龙眼开合,龙须无风自动,“我投入世间的双生鳞,明明有赤缠咒作为束缚,却偏偏生出了千丝万缕的情爱结。如今已是剪不断,理还乱……”

    太一回想起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仕沨,不禁蹙眉:“那雌鳞‘沨儿’,似乎并不受到赤缠咒的控制。我见她已别有所爱。”

    “呵呵呵,沨儿确实更自由些……”烛阴轻笑道,“毕竟,她可是我的化身,自然生而不同。这五洲八荒,人也好,物也罢,都不过是她寻欢作乐的玩物……”

    听闻此言,太一回想起谢一昶那几乎半个身体被赤缠咒吞噬的模样,不禁蹙眉:“那雄鳞‘一昶’呢?他……”

    “嗯……或许该称之为,一个附属物,或是……赤缠咒的‘伴生品’?”烛龙想了想,轻巧地笑道,“是什么,都无所谓。他为沨儿而生,自然也是她寻欢作乐的玩物之一。”

    “……”太一沉默良久。末了,才轻叹一口气,“烛阴,你还是没有弄懂,何为情爱。”

    不远处的大树后。

    倪之瞳以法宝结出隐匿结界,躲藏在阴影之中。

    她的双手紧紧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

    可是,豆大的泪珠却一颗颗夺眶而出。

    附属物?

    赤缠咒的伴生品?

    寻欢作乐的玩物之一?

    ……这所谓的‘神明’,这样形容谢一昶。

    可她知道,他不是这样。

    他有无声的温柔,孤独的侧颜。

    有时会慌乱,有时会两眼发亮。

    他的爱,不是为了取悦谁的戏码。

    他的存在,早就脱离了神明一念之间的轻巧。

    谢一昶是一个人啊。

    倪之瞳蹲坐在原地,身体微微发抖。

    灵宝仙师从来不知,原来心痛可以宛如冰刃割rou,却又火辣辣得疼。

    她为他哭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