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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到了,就算是D市,也暖和起来。余声希望这个春天,他们都能暖和起来,他们都能好了。余宇的态度是他意料之外的,仿佛那天在海边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们一起度假,然后在临开学的时候才离开。他抵达D市时刚好是中午,跟余宇约在市中一家茶餐厅见面,余宇带了个女生来,介绍说是他女朋友,叫黄薇薇。“叔叔好。”那女孩子礼貌地向他问好,余声勉强扯出一个笑来。不论这个女朋友是真的还是假的,余宇都是想告诉他,他已经“好”了。余声深知这一点,所以他觉得心酸。他知道这十有八九是余宇拿来骗他的假话,因为眼神不对,说来讽刺,他总是能看破别人的眼神,却独独看不透望向自己的。期间那女生离席说去一下洗手间,桌上剩了父子二人,余宇看起来更拘谨了,盯着盘里的菜,一言不发。余声先说话,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没多久,”余宇说,“开学在一起的。”他说话的时候还是低着头,不敢看余声的眼睛。余声又问:“最近过得怎么样?”余宇说:“很好。”他第一次这样回答这个问题,以前他总爱说,就那样吧。现在他说很好,说话的时候却不敢抬起头来。下午余宇还有课,吃完饭他们便回去了。余声说,那晚上再见吧。余宇迟疑一下,才说好。吃过饭,余声一人在D市游荡。算上他大学时候那次,这是他第四次来D市。他一个人也不知道去哪儿,更没游玩的心思,余声想起陈永禾来,他只由陈永禾领着去过一次他家的面馆,现在想想,地址竟然也还记得清楚。那地方距离他们吃饭的茶餐厅很近,走路便可过去。眼下过了饭点,面馆里也度过了高峰期,馆子空下来。他只是单纯兴起,想来看看,见柜台后只坐着一个二十露头的收银小姑娘,心知陈永禾大约不在,就算在,他好像也没什么立场要求店员叫他出来。余声暗笑自己的莽撞,转身打算出门。“余声……?”他刚转身,外面迎面走来一人,试探着叫他。陈永禾年轻时是个瘦子,多年未见,倒成了个胖子,余声开玩笑说是他家做的面太好吃,陈永禾说他是中年发福。余声说,那好哇,心宽体胖。后来他们又不可避免地聊起彼此的感情生活。“我啊,一会儿就该接闺女放学了,”陈永禾笑着看了眼表,“刚上一年级,三点半就放学。”他又说:“真快啊。”或许他的意思是小学生放学放得早,也可能是说时间过得太快,或者两者都有——应该是两者都有。“是很快,”余声笑道,“我儿子都念大学了。”他纯粹是为了揶揄陈永禾才说这个,结果陈永禾也如他意料中的惊讶,说:“你这速度够快的啊。”余声这才解释说是养子。陈永禾沉默一会儿,问他:“那你……你结婚了吗?”“没有啊,”余声洒脱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女人。”陈永禾说:“哦。”他干笑两声,问:“那你也得有伴儿了吧,你条件这么好。”余声说:“也没有。”气氛有些凝固,陈永禾只好又长长地“哦”。他坐在自家面馆里,却仿佛自己才是个外人,有些局促地盯着窗外。下午面馆里没有客人,外面闹市区的嘈杂声顺着空气流进来,如同每一个闲适的午后,却又有所不同。陈永禾转过头来,望向余声,讪讪地跟他搭话:“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你怎么想起来D市?”余声说:“我儿子在这里上大学,D大。”陈永禾说:“哦,D大很好,D大很好。”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天色渐暗,余声想着晚上的安排,发微信问余宇几点下课,一会儿余宇回信又说晚上临时有课,出不来了。他这谎话有些蹩脚,余声看透却没拆穿。陈永禾见他想要离开,留他说晚上一起吃个饭吧,老同学多少年没见了,余声想想,点了头。饭桌上,二人喝了些酒,话多起来,陈永禾喝得多一点,不过余声也没少喝,旁桌都是一边喝一边聊,这就显得他们更专注了,这两人不说话的时候便喝酒,白酒,一人一瓶,自己给自己倒,谁也不忸怩,就是坐在一起喝闷酒。陈永禾捏着空杯子,怔了一会儿,说:“我家里情况,你知道的。”余声说:“嗯,你父母都还好吗?”“我妈去世了,走了快十年了,”陈永禾说,“我结婚那年走的,但没等到我结婚。”余声说:“节哀。”陈永禾苦笑一声,说:“这么多年了,没哀了,都节完了。”余声于是说:“节完了好,看得开。”陈永禾也问候他父亲,余声说:“也走了,前年的事。”“嗯。”陈永禾晃晃跟前的酒瓶,喊了服务员又上了一瓶,重新把杯子添满,这次杯子放在桌子上,他没急着喝,带着醺醺醉意,问余声:“哎,后悔吗?”余声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事,但他没回答,反问:“你后悔吗?”“我后悔什么,”陈永禾低头端起酒杯,“我现在也挺好的。”余声说:“嗯,我也不后悔。”陈永禾重重叹气,道:“对不起。”“哎,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余声说着举杯,陈永禾会意,跟他碰了一个,一口干了。陈永禾说:“好,不说对不起,喝酒。”所有的话都在这酒里了。陈永禾自斟自饮,一杯接一杯,倒酒的手有些抖。酒倒出来,进到杯子里,然后平静下来,白酒透明,看起来跟白开水别无二致,但蕴含滋味只有举起酒杯的人才知。陈永禾知道,余声也知道。“别喝了,你喝得太多了。”余声说。陈永禾没有反应。余声又说:“喝那么多,还尝得出滋味来吗?”陈永禾这才抬起头来。余声又笑道:“舌头都木了。”陈永禾重重呼出一口气,把酒盅里的酒泼到菜碟里。他又开始长吁短叹起来,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已经不算早了,家常菜馆里,正经来吃饭的早就走了,留下的都是拼酒的,旁边桌的行酒令都吆喝上了,他们这桌就两个人对坐着,只时不时才说几句话,乍看跟这热闹的环境格格不入,然而细品各桌的酒,各有各的忧愁。“起码我也曾经反抗过。”陈永禾说。他的声音很快被隔壁桌兴致高昂的谈笑声盖过去,但余声还是听得很清楚。余声笑了笑,说:“可你还是屈服了。”“是啊,”陈永禾顿了顿,说,“毕竟反抗是年轻人做的事,年纪大了,总要做点别的。”余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