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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迦叶仿佛陷入某种回忆,面容似悲似苦,轻声道:“帝王命数尽在你的天魂之中,他拿你的魂魄来祭炼魔体,就此改了你的命盘。”沈钺呼吸渐重,紧盯着迦叶开合的嘴唇,双拳握得死紧。“三渡……他却是孤辰寡宿的命相,更背负一身的杀孽,煞气极重,比起帝王之命,魂魄更为殊异。”“……”“我去得太晚,不知这之间发生了什么,他许是与玖渊有什么约定,归还你的天魂,拿他自己去换。魔尊从此便寄居于他体内。直到数年后,贺君倾征战于外,一夜之间血洗定祢城,屠尽城中三十万百姓。”迦叶闭了闭眼,沉痛道:“我到那的时候,三十万冤魂不知所踪,没有一个投身地府。贺君倾已身死,他的三魂七魄皆被魔气侵蚀,已经快散尽了。我几乎耗尽全部的功力才保住了他,之后再赶到萧王宫,见到的……是已经被抽取了天魂之后的你。”沈钺身躯颤抖的厉害,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却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此后一百余年,我四处追踪魔尊行迹,人间兵荒马乱了几十年,江山易主,朝代更迭,又平静了几十年。后来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大半魔体已祭炼成了女子形貌,然而魔魂残缺,有一半融在了三渡的魂魄之中。”“我便利用那半道魔魂将他诱入法阵,最终封印于伏魔鼎内,并将之镇压在萧王宫中那道魔门之上,以防其他魔物流窜入人间。”迦叶闭着眼,又道了声佛号,继而续道:“我本该那时便施法将他驱散,令其彻底消亡,然而如此一来,三渡的魂魄便再也保不住了,我不能平白将凡人牵涉其中。况且那时我借了太多的命,功力几乎散尽,与魔尊一战不过险胜,唯一还能做的,也只是一个不甚牢固的封印而已。”“前世借命,此后生生世世都要偿还,我这一世已无几年好活。三渡修行多年,魂魄终于能够承受魔魂抽离所带来的反噬。时机已至,两年前,我便带他去了那魔门所在之地,闭关分魂。后来……你去了,我不过离开片刻,他便…逃了。”迦叶低下了头,沈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他轻声道:“他夺取了玖渊的魔体,遁入异界,想是……还有野心。他又要护你,在你体内种下魔种,佑你安全无虞,可他连自己都保不住,又如何护得住你?”迦叶盘膝坐下,手中佛珠极快地捻动,一双盲眼朝向远方虚空,目中尽是悲天悯人的凄苦,喃喃道:“我的错。从一开始……就都是错的。”一室沉寂,再无人开口,唯有浸着檀香的诵经声隐约传来,却抚不平沈钺胸中穿心万箭与惊涛骇浪。沈钺脑中嗡鸣半晌,良久方渐渐重又听得见外界声音。迦叶闭目诵经,再不置一词。沈钺深吸口气,却仍止不住地发抖,喉中如哽着尖刺,令他又痛又恨,终究甚么也问不出口,跌跌撞撞地奔出了门。在他转身的刹那,背后迦叶忽地睁开双眼,快速合掌结印,沛然佛光裹着毫厘大小的一道梵文骤然自他掌心迸发,闪电般激射而出,无声无息地直没入沈钺背心,转瞬湮灭不见。对不住了,钺儿。迦叶朝着沈钺离开的方向跪了下来,缓慢而郑重地下拜——愿佛祖再降我万世苦劫,以赎我一身罪愆,但求宽宥世人,望你来生……平安喜乐。……沈钺出了禅房,一路也不知往何处去,失魂落魄地走了一段,恍惚发觉已到了寺门口。有一侍人牵着马等在寺门前,应是燕岑晔交待过。那人见着他,口中唤了句沈大人,便将一包裹与缰绳交到了他手中。沈钺懵然接过,翻身上马,一抖缰绳,马蹄踏着落雪飞奔而去。寒风裹着沙粒般的细雪,利刃一样削在面上,转瞬化作冰冷雪水漫入脖颈。沈钺全无所觉,脑中兜兜转转全是方才迦叶那一番话,那一句“拿他自己去换”一声又一声地敲击着耳膜,直震得他气血翻腾,深深呼吸,仍止不住自心底漫上来的尖锐痛意。原来这才是真相。他以为的背叛,抛弃,原来竟是以命换命。沈钺竭力喘息,唇间呼出的白气氤氲升腾,令他眼前模糊一片。“驾——”沈钺扬鞭狠抽了下马臀,骏马一声长嘶,风驰电掣般窜向远处。然而少顷过后,行经一片湿滑泥泞的雪地,蹄下一个趔趄打了滑,顿时人仰马翻。沈钺失魂落魄,根本握不住缰绳,被那巨力一冲,顿时直飞出去,跌出数尺方才重重摔落在地。单衣浸透雪水,顿时凝了层薄冰。寒意入骨,疼痛入骨。然而不够。沈钺心道,这样的痛,哪及得上那人当日所受一丝半分?寒意侵入双眼,直令他刺痛不已,沈钺仰躺在湿泞的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双眼渐渐再看不清天地间越下越大的纷飞的雪。然而这一刻,他想到的竟不是那时贺君倾与他诀别,而是在那很久之前,他们尚情浓的时候。彼时萧策定性尚不及后来,偷得浮生半日闲,深夜躲在藏书阁里翻了篇话本看得入迷。少年人初开情窦,对那些才子佳人浓情痴爱的故事总觉新奇甜蜜,偶然见着那对痴心少女始乱终弃的负心人,总要咬牙切齿愤懑难抑。便是他对着那轻生的少女扼腕叹息之时,有人悄无声息地接近,干燥温暖的大手覆住他双眼,平平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王上可知现在什么时辰了?”萧策不答,他仍自沉浸在那虚妄的悲欢离合之中,想着贺君倾其人,横竖觉得那便也是个负心薄幸的登徒子。被人不由分说地抱起,径直往寝殿行去,萧策只眯眼看他,冷着脸不说话。贺君倾何等通透之人,双眼在他面上与书上打了个转,一手将他抱在怀中,一手取了那话本来看,目下十行,不片刻便笑出了声,扔了书来吻他。“就为了这个?臣连命都是王上的,哪还敢有别的心思,嗯?”萧策撇开脸,双脚踢了踢他,挣下了地,一整衣袍,出得门去,又是那个端方矜贵的少年君王。“哦?原来只是不敢。”前方宫人跪拜相迎,贺君倾忍着笑,跟在他身后,在无人看得见的角落伸手摸他的腰,于他耳边温柔耳语:“若臣真有一日要离王上而去,王上便杀了臣,臣一定……心甘情愿。”彼时,没有生离,没有死别,最好的年华里,他们正相爱。犹未知——其命多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