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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鸿轩举着笔的手一抖,最终缓缓落下。“对,你说的没错。我欠了她,欠了她一辈子。”他颓然瘫倒在靠椅上,闭上了眼。“你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贺尧挑起嘴角,讥讽地说道,“我要你好好活着,直到母亲原谅你的那天。”说完,他拉过尹琛的手,带着他一起离开了书房。贺尧虽然在贺鸿轩面前撂了狠话,但手里可没闲着。他立刻就约闵宇面谈,详细打听了自己父亲身体情况,这才知道贺司令从得知自己病情已经半年有余,一直都在抗拒治疗,看样子确实是铁了心地要等死了。别看贺尧性子冷清,又和自己父亲一直势不两立的样子,但尹琛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冷血寡情的人,不然也不会托闵宇把他父亲强行送到301医院去住院了。哪有什么前仇旧恨,能够超越生死呢?进了医院以后,贺鸿轩并不配合治疗,而且碍于他的职级身份,医生还不敢说什么。毕竟他自己明白,他的整颗肝脏都坏死了,癌也早就扩散了,就算好药好大夫伺候着也只是减少点痛苦,对病情不会有任何缓解也不会延长寿命,所以难免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后来,贺尧知道了,索性请了假,亲自去医院监督他治疗。那张冷脸一摆,眼刀子一射,贺鸿轩也就老实多了。另一边,尹琛为了这事,也专程去了一趟美国。如今贺司令虽然在医院医治着,但终归只有一个月不到的寿命了,让他亲自远渡重洋是不可能的了,想要一了夙愿,只能去把贺尧的母亲接来。但贺尧自然是不愿意办这事的。他打从心里恨了贺鸿轩二十多年,就算他明白前尘往事总是需要了断,就算对方现在卧于病榻,他还是迈不过自己心里那道坎,即使善念不断地告诉着他应该这样做。最终,还是尹琛帮他分了忧,贺尧也知道自己的母亲很喜欢尹琛,如果是他去劝,她应该是听的。可没想到,如今贺尧母亲入了美国籍,再加上贺司令身份敏感,这一张签证竟然迟迟办不下来。尹琛在西雅图耽搁了半个多月,在多方助力之下,才带着贺尧母亲回了北京。踏上了久别的故土,贺尧的母亲立刻泪流满面。两人到了301医院的时候,贺鸿轩的状态比尹琛走的时候明显更差了,眼神迷蒙无神,两颊深深凹陷,如同饿殍,眼看已在弥离。尹琛有点发怔,那次贺司令在飞机上找他的时候,还精神矍铄,这才短短一个多月,就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是……你来了吗?”贺鸿轩抬了抬眼皮,扬起手,在空中费力地摸索着。如今他的双眼失焦,只能看到虚影。贺尧的母亲眼眶发红,用颤抖地双手握住了对方。贺鸿轩的手握的紧了紧,歉然道:“我看不太清了……”“没关系,我看得清你……”贺尧的母亲哽咽地说。“是……你一直都比我看得清……”贺鸿轩这么说着,眼中似乎清亮了些,“雨姝……我对不起你。”贺尧的母亲闻言闭了眼,眼角有泪水滑落。尹琛不忍再看,转过身,静静地抱住了贺尧。尹正涵送走了出任务的尹航,在客厅窗前就着难得晴朗日光读起报纸。他捏着老花镜的镜腿,逐一辨认着密密麻麻的铅字,忽然感到一阵风吹进了房间。他皱起眉,回头看向窗外,只见一直乌鸦站立在他窗前的梨树枝上,抖抖翅膀,用长而尖的喙理了理羽毛。尹正涵愣愣地看了它一会儿,突然放下报纸,站起身将窗户彻底推开。那乌鸦受惊了一般,哇啦啦地大叫出声,一踏树枝,振翅飞走了。尹正涵眺望着它,直到它越飞越远,再也看不见了。夏日过去,金秋渐近。北京的气温炎热依旧,随意走动两步就被热出一身汗,然而温暖的天气并不能减缓太阳南移的步伐,就如同逝去的生命不会再回来。贺鸿轩被葬在了八宝山人民公墓。尹琛站在碑前鞠了几个躬,沉默地看着贺尧蹲在碑旁,用红笔描上了“前妻尧雨姝与子贺尧立”几个字,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雷厉风行的贺司令仿佛仍在眼前,一言一行间都带着长者的威严,可如今再看,身前身后名皆是虚无,最终全部化作一座方碑,独留下“慈父”二字。想到这里,他又瞥了一眼仍在忙碌的身影。这个人,真是外冷内热,心软如斯。收拾妥当后两人便开车回了城。半路上,贺尧忽然停了下来,一脸严肃地看向身边的人,“尹琛,我有话要对你说。”尹琛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微微垂下了眼帘。贺尧见他如此表情,也明白过来,自嘲地笑笑:“你都知道了吧?”“嗯。”尹琛艰难地点头。贺司令去世后不久,贺尧就将他母亲送回美国了,而等他返回北京的时候,随身还带来了一纸调令。隋和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尹琛,但尹琛却什么也没说。因为他自己也明白,贺尧之前被调到安航本就是尹正涵争取的结果,如今尹正涵退休,中美合作稳步进行,美联航在B747的航线上也遇到了人手不足的问题,肯定会想到把人调回去。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你就没什么想说的?”贺尧看他这样,表情有些无奈。尹琛笑着摇摇头,“我有什么可说的,白纸黑字的调令,我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贺尧叹了口气,“起码告诉我……你不想我走。”“我不想你走。”尹琛木然地回答。贺尧看向他,抿着唇没有说话,眼中似乎有某种情绪在酝酿。尹琛坦然地看着男人深邃狭长的双眼,一脸平静地和他对视,只是那神态平稳得过了头,透出勉强的假来。两人这么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尹琛先败下阵来,他眉头微蹙,眼眶也逐渐泛红,淡定的面具一旦有了裂痕,悉数破裂只是转瞬。贺尧见他这样,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那手依旧骨节分明,但指尖却冰凉刺骨。伤感与不舍终于在这一刹那决堤而出。“我不想……你走……”尹琛的声音轻颤。贺尧面露不忍,一把将对方揽入怀中,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声音,“你放心,我一定尽快回来……最多一年,等我一年。”尹琛默默地听着,没有回答,两人这么抱了一会儿,贺尧忽然听他咬牙切齿道:“你要是敢和那些鬼佬搞在一起,我就飞到美国去捉jian。”贺尧哑然失笑,“该担忧的人是我才对吧。”尹琛狠狠地吻上男人的唇,将自己的不满尽数发泄在了唇齿的纠缠中。他心里明白,贺尧迟早是要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