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来她是谁了

    抹完药，何玫托着散发奇怪药味的手慢悠悠上楼梯“OK，我现在是伤员了，什么叫伤员呢，我来给你科普一下，就是生活不能自理、情绪极其不稳定、需要身边人尽心尽力照顾的弱势群体，长公主您看着办吧”

    “吃饭喝水我喂你，生活起居我伺候，够到位吗”江娴边叹气边说，好愧疚，早知道就不惹事生非了，害得她的手变成水煮猪蹄，她还满不在乎，忘了疼似的，还有心思逗闷子呢

    何玫朝手背吹了口气，凉得她呲牙咧嘴“上厕所怎么办啊”

    “你又没烫到屁股，跟上厕所有什么关系”江娴纳闷，随后恍然大悟，但怎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练练用左手擦屁股吧，技多不压身，多学一项技能没坏处”

    “我不嘛，你刚刚还说要伺候我，难道上厕所不算吗，你也太没诚意了吧”何玫憋着笑

    这下子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江娴咬牙切齿说那你就不要吃东西了，直接把上厕所免了，总之老子不会帮你擦屁股，你别做梦

    她们俩又嬉闹起来，你顶我一下我撞你一下，经过三楼时却同时安静，像两个特工一样闪到墙边，偷听一扇门里传出来的动静

    “争争争，她怎么什么都跟我争，她到底是大小姐还是姘头啊，我招她惹她了？仗着自己身上流着景家的血就耀武扬威是吧”Fiona气急败坏吼得非常大声，以至于在门外也听得一清二楚

    何玫咂舌“景家的血当然尊贵了，多少人想流还流不着呢，她一个妾而已，太把自己当盘菜了”

    房间爆发一阵摔东西的破碎声“臭脾气的小泼妇，怪不得没男人要，老大不小还赖在娘家不走，天天抽大烟抽得到处乌烟瘴气的，我真怀疑她智商有问题，好好的大别墅非要养一群蠢兔子，当成农家乐了？景先生究竟怎么想的啊，把她送出去联姻不好吗，发挥发挥价值啊”

    江娴若有所思听着，兔子怎么了，不可爱吗，怎么急起来连兔子都骂，抢她草吃了？

    “您别再说了，要是让景先生知道，您又要吃苦了，您还是快一点抄吧，天亮之前要交给景先生的，还剩这么多呢，您要尽快啊”女佣急忙劝

    江娴和何玫诧异对视，抄什么，好奇怪，这时走廊尽头出现一个高瘦的身影，是云峥，水蓝色衬衣扎进西裤里，背头梳得一丝不苟，他无意间看见江娴，刚要问好，身旁的门又钻出一大堆抱怨的话，还有把纸撕碎的唰唰声

    江娴扫了眼紧闭的房门“Fiona又搞什么名堂，在写东西吗，她还有这种闲情雅致呢？”

    云峥解释道“Fiona小姐晚饭时出言不逊，惹得景先生心情不佳，所以略施惩罚”

    “罚什么…”江娴云里雾里

    “抄写整部女诫，明早上交”

    幸好江娴现在没喝水，不然肯定喷出来，女诫，那不是古代为了让女人学三从四德的洗脑书籍吗，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存在，还要抄写，大狐狸精真是杀人诛心啊

    她与何玫愣在原地，云峥上前敲门，门一开就看见Fiona气得发白的脸“不都说好了明天早上交吗，又有什么事，能不能别烦我”

    云峥面无表情“刚刚您走得急，漏听了一句话，景先生特意让我来转达，题目为叔妹的那一章尤其重要，请您抄写十遍，其余的一遍即可”

    Fiona快要气晕了，发疯似的拽着门把手关门，云峥伸手挡住即将关闭的门“景先生还有吩咐，这一章最特殊也最重要，请您先站在大厅大声朗读一遍再抄写，这样做有助于加深记忆”

    没有丝毫转圜余地，她不读也得读，索性大步走出房间，一出门就撞见那两位“哟，公主殿下这么闲，专程看我笑话”

    云峥做出请的手势“请您不要耽误时间，景先生说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您太心浮气躁，多读一些书籍有益于您的身心健康”

    “好，好，你们都向着她”Fiona烦躁抓头发，金色大波浪被抓得乱七八糟，她笔直站在大厅中央，把那本名为《女诫》的书翻得啪啪响“妇人之得意于夫主，由舅姑之…不对啊，这都是你们中国人的古话，我哪里看得懂，下面的都是什么生僻字啊，活了二十几年都没见过，叫我怎么读啊”

    云峥耐心指导“附页有注解，请您逐句翻译，景先生还说了，中国文言文深藏文化底蕴…”

    Fiona没好气儿喊知道了，之后一一对照着翻译，眉头越皱越紧“妇人之所以能…被丈夫看好，是因为…得到了叔妹的认可与喜爱，由此而言，对一位妇人的…肯定或否定，全在于…这都什么啊，什么叫要像亲兄妹一样对待小姑子小舅子啊，说来说去还是小姑子高人一等呗”

    江娴真没忍住，扑哧笑了声，何玫也忍俊不禁，这本《女诫》真是为她量身定做的，简直贴切得不能再贴切

    云峥语气平淡“我劝您抓紧时间朗读，读完您还要回去抄写，浪费的是您自己的时间”

    Fiona妖艳的脸庞发着白，极度愤怒使烈焰红唇哆嗦不停“全在于…小叔子和小姑子的认可程度，万万不能丧失他们的心，要像…亲兄妹一样对待他们，嫁为人妇必须顺从夫家，家人和气才是至关重要的…”

    读到下一句，她突然两眼发亮“人不是圣贤，谁能不犯错，更何况一个妇人…”

    “景先生还吩咐过，这一段无关紧要，可以省略”云峥淡淡打断

    江娴扯着何玫离开大厅，因为实在忍不住了，笑太大声不礼貌，但又不能憋死自己，回到房间她俩刚关上门就开始捧腹大笑，俩人一个笑出眼泪，一个笑得在沙发上打滚

    笑了半天才停歇，江娴嘴角发酸，连忙点支烟冷静冷静，何玫也凑过来叼上一根，忽说起另一件事“你猜景先生知不知道孟嫣是被她打击死的”

    江娴短暂怔住，随后吐烟说我猜知道

    “他不止知道真相，还知道孟嫣和孩子的死令你不好受，所以他兴师动众惩罚大洋马，就为了让你舒坦些”何玫按动打火机点烟

    江娴良久呆滞，思忖之后说可是那明明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为什么能做到毫不在意，说他冷血吧，但他对我很好，到了子嗣上却变了个人，不都是亲人吗，他怎么就…

    “娴娴，你丢失的那些记忆…真的还没找回来吗，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而是应该问你自己”何玫有些难言

    江娴咬着烟嘴，咬出一排齿痕“他怕悲剧重演，他怕报应到他头上”

    说到这儿何玫不敢妄加评判，只好抽着烟含糊说什么报不报应，弱rou强食而已，反正我觉得景先生没错

    江娴在一片烟雾中点头，没再说别的，折腾一整天也挺累的，她抽完这支烟后准备去洗澡，刚起身手机就响了，她拿起来一看，立刻按下接听键，唇角忍不住上扬“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坤坤呀，怎么，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敷衍我了？”

    何玫的八卦雷达响了，眼珠子骨碌骨碌转，电话另一头的男人在笑，笑声十足沙哑“近来怎样”

    江娴佯装郁闷“不好，我哥虐待我，你来接我走吧”

    这是什么品种的白眼狼，何玫内心吐槽，又听到一声闷笑“净说傻话，景先生听见要伤心了，言归正传，尖沙咀新开一家全港最大的珠宝行，我挑了两条鸽血红宝石项链，成色绝佳，一条孝敬我老妈，另一条我打算孝敬你这个小姑奶奶，只可惜近日太忙，不能亲自给你送过去”

    真甜蜜啊，何玫啧啧啧，江娴赶紧捂她嘴“都给阿姨吧，一三五戴一条二四六戴另一条，我就不抢了”

    靓坤叹了声气“真让人伤心，看来是讨厌我了，所以才不收我的东西，唉”

    这也是个茶艺大师，江娴情不自禁笑了“逗你的，恭敬不如从命，我最喜欢红宝石了，正好搭配我新买的红裙子，那就多谢坤哥啦”

    她不放心何玫那张嘴，保不齐又出点儿什么怪音，所以她走进浴室，把手机放在一旁，一边卸妆一边问他社团最近怎么样，还有，你是不是又夜夜应酬喝大酒，都奔四的人了，能不能注意点儿身体

    满打满算才三十二岁，怎么就奔四了，她数学是谁教的，不过靓坤没接这个茬，他察觉到她那边静了，不再有电视的声音，于是沉声说出一件比宝石项链更重要的事“你哥的那个俄罗斯马子还在吗”

    江娴擦脸的动作一顿“你做什么啊，你想嫖大洋马还不容易，为什么就盯上我哥的了”

    电话那端默了片刻，再出现的声音更低沉“我想起来她是谁了”

    江娴陡然来了精神，还记得上次见面他说从前在哪见过Fiona，她一问他却说忘了，她十分好奇“详细说说”

    “台湾有一位…妈？您怎么还没睡，您…”他才说一半，忽地被迫停下

    江娴全神贯注盯着屏幕，毛巾还攥在手里，可是他没再说话，她只能听见李太太尖锐的大嗓门“怎么啦，没睡不行啊，快快快你帮我去选选，那两件袄子到底哪件好看，我都挑花眼了，快跟我走”

    “我在打电话，您能稍等一会儿吗，还有我不是说了吗，这天气穿不了袄子，您不怕起痱子吗”他略显无奈

    她吞咽口水，还在等着，但终究是等不到的，因为李太太的说话声更大了，看来夺走了电话“我乐意，你别管我，跟谁打电话呢，打那么半天，烦不烦呀，挂了挂了，有事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