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春
萌春
刘建军最近的生意变得很冷清。 一波又一波同行业的竞争压力,把很多原先的客人都给拉了过去。尽管他把销售价格一压再压,可还是连以往十分之一的业务都拉不回来。 这几天的温度低了不少,他的公司出了事。 在公司流水的账单上发现了一笔两千万的账户漏洞,不仅如此,境外签订的合作协议单位说倒闭就倒闭,投资了的项目不但没有回本还被对方反告上法庭,即便是花巨资请来的辩护律师对漏洞合同也是爱莫能助。最后,法院判决刘建军需要赔偿近五百万的违约金。 一夜之间,倾家荡产,身负巨债。 刘建军搬离了小区,连同菇朵,一起消失不见。 没有告别,没有见面。 就连这件事,还是陈尘端着杯子经过客厅的时候听到陈越彬他们讨论之后才知道的。 “你说老刘他们去了哪儿?” “还能去哪儿?”陈越彬收好自己面前的棋子和棋盘,拢了拢袖口默默叹了口气,“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觉得他还能在这座城市继续生活下去?” “可是……” 欲言又止。 康丽将手头叠好的衣服都收进衣柜里,不由自主地看向发出淡光的陈尘房间,小声道,“小菇朵和尘尘的关系这么好,他们俩之间就不会聊些什么?” “孩子的事情,你就别参与了。” 此时走廊尽头的那间房嘎吱开了门,两个大人都识趣地噤了声。 “叔叔。”陈尘穿着深蓝条纹的居家睡衣,清瘦的身子在宽大的睡衣下显得有些空荡。 “这次考试,如果我能进重点班。您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高一的课程并没有多重,只不过是靠一些考不完的试和对不完的卷子习题,用来告诫每一个学子,高中的学习生涯,多少是和以前不同的。 利华有个别样的测试,会在高一就进行学员测试,重点班级的培养方式并没有多大的出入,只不过在各科老师看来,教过重点班,就能在自己的职场生涯上添上浓重的一道色彩。 简单来说,学生不在意的重点班,老师们会更看重。 考试成绩没多久就出来了。 预料之中,陈尘以年级第一名的成绩如愿进了重点班接受新一轮的学习。 而菇朵,在她爸发生那件事之后就退了学。自那之后,陈尘就再也没有见过菇朵。 陈尘进了新的班级却没有新的同桌,他向老师提出申请希望自己能一个人坐。事实证明,好学生放的屁都是香的,从来没有迁就过学生的重点班班主任也是第一次妥协。 然而新的学期,必然会有新的压力。 陈尘从题海中抽出身来,此时眼眶里的红血丝隐隐透露着疲惫,他深吸了口气看了看四周早已经空荡荡的教室。 墙上的挂钟指向晚上九点。 九点半是学校宿舍门禁的时间,三月的初春夜晚还有些凉,春季校服松松垮垮,凉风从袖口和衣摆处往里钻,他将笔帽盖上,视线落在墙上那道明显的数字上。 黑板最左侧的公示栏用红色粉笔结结实实倒数着高考的日子。 时光轴飞快,此时距离高考,还有不到100天的冲刺时间。 指尖有些凉,陈尘活动指关节揉搓自己有些发涨的额角,收拾好桌面,关灯下了楼。 两年前,自己也是差不多在这个季节认识的菇朵。 你要说菇朵啊。 他脑海里恍惚浮现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女孩背着挎包,灰衣,仔裤。卫衣袖口露出来的胳膊细细白白,刘海配着厚重镜框。 一如既往还是副呆呆的样子。 透明窗折射不远处紫藤花架处亮着的景光灯,那一次菇朵在黑灯瞎火的绿化带里弄丢眼镜向自己求救的样子。 陈尘失笑,当时她眯着眼看不清事物的神情,始终忘不掉。 听康丽说,菇朵一家在两年前就已经搬离了这座城市,就连她这个老朋友也没有通知,仿佛跟人间蒸发一样。这也说明,菇朵爸爸放弃了在这里打拼的一切,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有在好好生活吗? 有认识新朋友吗? 有……忘记他吗? 陈尘回到宿舍的时候,那里果然已经关上了大门。他看了眼已经灭灯的宿管房间位置的窗户,然后熟门熟路地绕到宿舍后院,那里有一道围墙失修,比其他地方都稍微矮一些。 陈尘这两年在康丽的滋润大补下,个子悄然窜到了一米八,相比较之前清瘦的身子,加上平日里空闲会兼职搬运些物品,身形多多少少也有了肌rou的雏型。 不强硬,不油腻。 他私下环顾了一圈,确定没人后,两手攀住围墙上端凹凸不平的石头,右脚踩着有裂缝的墙沿,猛地一蹬。轻轻松松就落在围墙另一边。 “哟,我们的陈大考神也会翻墙进宿舍呢。” 陈尘刚一站稳就听到身后响起熟悉的热讽声音。 “丁文涛?”拍了拍裤腿上沾到的墙灰,陈尘转身就看到丁文涛两手环胸靠着不远处的树干上。 说来也是奇怪,丁文涛自从那次因为大吼结果间接烫伤菇朵的事情,不知道是出于内疚还是怎么,开始跟陈尘无比亲近。就连中午打饭,都要紧挨着陈尘。 起先,陈尘压根没有在意,只当他是为了弥补那时候造成的意外。 后来进了快班,没想到丁文涛也在同一个班级。丁文涛为人直爽大方,属于跟谁都能玩得开型,所以两人一见面,没少黏糊着陈尘。久而久之,俩人竟然也组成了固定“小分队”,走到哪儿都是形影不离。 “你怎么还不睡。”陈尘绕开伏在地上静卧的千足虫,看着丁文涛亮起来的眼,饶有兴趣,“晚上要离树远一点。” 话音刚落,丁文涛冷不丁抖了抖身子,这天气夜晚温度骤降,自己在这儿等了那么久都没哆嗦怎么陈尘一来就浑身都瘆得慌。 “你别说我不当你是哥们,今天老裘可是来查寝了。我告诉他你今天吃坏肚子在卫生间上吐下泻,要不是我极力阻拦,他都快一脚冲进来了。”凑过去,丁文涛上下打量着一脸淡定的陈尘,这才转头看向那棵树。 “然后呢。”陈尘拧开后门的把手,侧头看他,语气淡淡,“那你下次也别抄我作业。” 嘭一声,一阵风将门带上,留下丁文涛一人站在原地瞠目结舌。 卧槽,早知道你会卸磨杀驴就让你自己去跟老裘解释为什么大晚上还不回来! 两人蹑手蹑脚走上楼,丁文涛小心翼翼握住宿舍门把手,宿舍木门年久失修,一点儿晃动就会发出吱呀的声响,他两手合力将木门往上抬了抬,就是为了不让连动的部位发出声音。 轻手轻脚关上门,宿舍里漆黑一片,这时候室友应该早就已经睡下了。就在俩人以为安全的时候,突然一束手电筒光打在脸上,紧接着就是黑暗中裘松压着声音的低吼,“大晚上的你们去哪儿了!” 丁文涛倒吸口凉气,低低地喊了声完蛋,俯首对着陈尘耳朵就是咬牙切齿,“都怪你!” 陈尘倒是一脸无畏,连声音都没抖,“我可没让你来接我。” “交头接耳说什么呢!你们两个人都给我出来,既然不想睡那今天就别给我睡!” 室友被吵醒,揉揉眼睛坐起来正想发飙就看到黑暗中一道熟悉的身影,立马倒头继续装睡。 为了不再影响其他人,陈尘和丁文涛老老实实跟着裘松下了楼。 初春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意,宿舍楼下的走到只开了浅浅一盏白炽灯。昏黄灯光洒在走道上,映衬着衣衫单薄的两人更是可怜。 裘松转身看着老老实实贴墙站的俩人,有些无奈,“你们是不是想合伙把我气死?我告诉你们,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你们气不死我。先说丁文涛,陈尘你别笑,给我拿着号等着,今晚一个都跑不掉。” “你说你一天到晚死皮白赖粘着陈尘干什么,人去哪儿你跟哪儿,一大老爷们做事情能不能武断点。”裘松看着低头摸手指的丁文涛,扬起的手又放下,“我都不好意思打你,你说你又不是小学生了,我总不能天天管你。都高三的人了,还跟长不大的小毛孩一样,你羞不羞。” “以前您老觉得我跟不务正业的人玩在一块儿,现在我跟陈尘玩,您怎么还有意见呢。”丁文涛身体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被人教育的可怜模样。 “我是让你跟人玩吗?!你怎么不学他点好!” “学他什么,学他翻墙啊?”丁文涛没忍住,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裘松狠狠瞪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学生,“陈尘,你好歹是拿过奖的学生,要是让校长知道你大半夜翻墙,我看你也不用继续比赛了。” 转而对着幸灾乐祸的丁文涛,“你也是!下周就数学竞赛了你们俩给我安分着点!” 说完就气冲冲往外走,忽然想起什么,转身用手指给俩人弹了个脑蹦儿,“这周五放学都给我留下来打扫教室,不打扫干净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