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陈季春重逢故人失态落泪，李承芳甘做苦力不敢有怨
宋晋闻声回首去望，见是一作宫中女官打扮的女子，面容清丽，梳着?髻，身穿素色袄裙，可他并没有什么印象。 宋晋微笑：“姑娘是在叫某吗？在下宋晋。”既然喊他“先生”，想是自己曾教习过的女官。 那女子听了宋晋的回答，蓦地一怔，手里拿着的白瓷鸽子就直直摔在了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姑娘？” 宋晋面带担忧，李承芳察觉情况不对早就退到宋晋身后，尽量别让他们注意到自己，好仔细观察。常年身边清静的宋公，突然一神秘女人一见他就情绪失控？李承芳就算冒着生命危险这也要满足该死的好奇心！ “我没事，”这女子迅速整理情绪，露出得体的笑容，“刚刚手滑，只是可惜这瓷鸽子。” 她屈膝道一万福，“我姓陈名季春，任宫正司女官，之前有幸曾听过宋先生讲学。” 宋晋也回一作揖，“原是宫正司陈姑姑，宋某失敬了。瓷鸽子碎了再买一只就是，不可惜。” 陈季春婉言解释道：“这是给坤兴公主带的瓷鸽子，刚刚我买的是最后一只，现在碎了，不知道该给殿下带些什么才好。” “原来是给殿下找的？”宋晋笑了，“这些天儿我也常出入坤宁宫，若姑姑不嫌弃，那晋与姑姑再找一只就是。” 李承芳在后头看得为宋晋捏一把汗，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却听见宋晋回头淡淡叫他：“承芳，何时落这样远了？还不跟上。” “是，是。” 李承芳赶过来后，宋晋向陈季春介绍了他，“陈姑姑，这位便是司礼监秉笔，东厂的年轻才俊，李承芳。” 李承芳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不……啊…对。”宋公你绝对在报复是吧！ 陈季春面带微笑，再道一万福，“见过李公公。” 李承芳赶忙还礼作揖：“陈姑姑好。” 还完礼，李承芳赶紧退出他俩之间，站到宋晋身后，作低眉垂眼的样子，实则眼睛泛着贼光，偷偷瞄着呢。 宋晋与陈季春边走边聊，后头还坠着个李承芳。宋晋了解到她原本只是宫女，后听了自己讲学发奋考上了宫中女官，宋晋再看她时，眼中多了肯定赞许之意，“陈姑姑，多少宫人奴婢在宫墙里穷尽一生，还是一个不通文字，只知侍奉的榆木？听我讲学的宫人很多，可用心去学的我也不知有几个。女官考学最为严苛，尤为宫正司，只收文考前三。而陈姑姑能做宫正司女官，您的努力，我不必多说。您用不着谢我，没有我，以姑姑的资质毅力，一样能做女官。” 陈季春望着宋晋肯定鼓励的眼神，这双眼睛，太温柔了。她酸涩地眨了眨眼，扭过头不敢再看，“但是这个机会是宋先生给我的，没有宋先生，我学不成的……” 没有他，也会有别人啊，可她为何要说这句话？宋晋突然注意到她的眼睛……他明白了。 陈季春此次出宫，是坤兴公主想玩外头的玩意儿，自己又出不去，便拜托坤宁宫的熟人陈姑姑出去给自己带些。不过公主也没想到这次会被宋晋撞见，更想不到她的先生还会帮着一起给她挑玩具。 结果就是一大堆，无论是店面还是地摊，文玩还是古董，反正看见稀奇好玩的宋晋就买，买了就让李承芳拿着。 陈季春有些迟疑：“会不会太多了…？” 宋晋看着李承芳两手满满当当，已经看不到他脸了，“好像是有点多，买都买了，都给殿下拿去玩吧。” “宋先生，您现在在坤宁宫教书，您不担心小殿下玩了这些就…？” 宋晋打扇轻笑：“不会，孩子的世界不就是玩吗？殿下快乐才是最重要的。”他将扇面掩在唇上，笑得像一只狐狸，“不要告诉殿下这些是我买的。” 其实宋晋买这么多玩具也是想转移公主注意力稍微久一点，好让他躲几天，虽然他也知道没多大用就是了。 他转头对李承芳道：“承芳，辛苦你了，送陈姑姑回宫吧。” 不等李承芳答，陈季春赶忙拒绝，“一路已经够麻烦李公公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没事！我可以！陈姑姑请相信我！” 虽然已经看不到李承芳的脸了，但是还是可以听到他坚定的声音！ 宋晋看着李承芳摇着头笑着，对陈季春道：“陈姑姑，东厂还有事要忙，宋某就失陪了，承芳会送您回宫。” 李承芳听了这话就想拆台，“你在东厂有什么事忙？忙着看翻书喝茶看我种花？”当然这话就在心里说说，给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宋晋察觉到陈季春和自己在一处的不自在，他明白症结还是在自己身上。临走前，宋晋对着她说了一句：“姑娘，见你现在已是宫正司女官，我很欣慰，宋某告辞。” 他只能这样说，能做女官，已是比宫女要好很多。可他不明白她为何不选择出宫，反要留在宫里。若是祝人家长久做下去，这不就是最恶毒的混账话了？ 宋晋转身向人群中走去，他并没有回头，也没看见陈季春追出几步抬手欲留的动作。 “他记得…他都记得……”话音已带着哭腔，刚刚在宋晋面前强装的坚强早就不复存在。 “陈姑姑…宋公已经走远了。”李承芳来到她跟前，和她一起望着宋晋离去的方向。 “李公公，不好意思，我失态了。”陈季春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我来拿一些吧，怎么能叫李公公拿这么多？” “啊？不用，我还拿得动！” 李承芳话虽这样说，陈季春还是抬手分去了他怀里一半的东西，“直走无趣，李公公和我说说宋先生吧，这些年，他过得好吗？” 她喜欢宋晋。 李承芳发现了这点，他斟酌回着，想来想去，只有四个字：“……宋公很好。”他欲言又止，东厂的事又不能说，那便说点别的吧，“读书烹茶，宋公过的就是这般悠闲日子，这几天终于去给公主做先生了，才叫他忙些。” 终于！终于叫他给吐出来了，李承芳舒服多了。 陈季春轻笑出声，“那就好，我以为做督公都是很累的。” 这个中滋味也只有他们能明白，李承芳是只说好的，没说坏的。他苦笑一声，“都过来了，习惯了就不累了。” 陈季春低头道：“是啊，习惯了就不累了，我也习惯在宫里活着，出不去了。” 他看着陈季春面露苦色，想到了苦恋的自己，他不忍道：“陈姑姑，需要我在宋公前替您捎几句话吗？” 这话跑出口的瞬间他就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他在说什么啊？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我知道你喜欢宋公吗！ “不，不用了！”陈季春脸上马上红霞遍布，“我知道他过得好就可以了，我……我不行的。” 李承芳抿唇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陈季春并不在意，“没事，李公公是个很好的人呢。宋先生他，我想不出，那样霁月风光一个人会喜欢谁。” 陈季春话说得委婉，李承芳已经明白，宋公此人，无论是做人处事还是待人接物皆是不可挑剔，这般人物，很难让人产生亲近之意。 他说不出什么来，谁叫他也喜欢一个不可能的人呢。 陈季春回想到那年，自己还是一个天真莽撞的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