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购

    刚认识查理苏的时候，我以为我们在一起的生活会是永不熄灭的篝火、是向天空泼洒的彩漆、是满溢而流淌的酒杯，我们是热烈、是蒸腾、是澎湃。

    后来与他相识更久，我对未来的规划也更基于现实，我们都抱有理想、我们都要负担责任，我们像一串被随机染上颜色的齿轮，时间推动我们按照既定的轨迹共同前行，可在空白而不能预知的日子里，我们依旧是彼此的色彩。

    现在，在这幢老旧的小屋，我们奇异地找到了从未追求过的平淡。

    白昼与黑夜交替后退，而我们的爱可以留下时间。

    搬进新家后的第一个周末，我和查理苏一起去附近的大型超市采购。

    本来这是在我搬进来的第二天就应该进行的活动，毕竟我在搬家时丢掉了诸如用旧的牙杯、不再那么柔软的浴巾等还能凑合用、不到大扫除时不会扔的东西，但因为我朝九晚不知道几点的弹性加班制工作，采购被迫拖到了周末。

    还好查理苏一向细心又周到，提前帮我准备了临时用品，否则没有浴巾的我可能真的会靠自然风干来度过洗完澡后的湿淋淋时光。

    我们商定，将每个星期的周六定为采购日。

    在听到查理苏说“每个”时，我向正在制定计划的查业务员提问，“每周都去的话，会不会太频繁了？”

    查业务员在面对我这个不解风情的客户时，总有无尽的耐心，他深情地望着我的眼睛，“《一百个热恋小妙招》里说，一起逛超市是拉近情侣间关系、了解彼此喜好的绝佳办法，是每一对感情处于升温状态中的情侣都应该定期进行的活动。未婚妻，难道你对了解未婚夫的生活习惯这件事没有兴趣吗？”

    查业务员非常知道我这种意志不坚定的客户最受不了什么样的眼神。

    “有兴趣！一周一次而已嘛，不多不多，完全不频繁！”

    于是现在，揣着两个购物袋的查理苏和手机里存着购物清单的我，向超市的方向出发。

    周六下午的超市吵吵嚷嚷，我们推着购物车乘坐步梯，我盯着一块块张贴着最新优惠活动的广告牌，在购物清单上又增添了几样待买商品。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气质决定了他即使只是推着购物车逛超市，也看起来像身处奢侈品展览会一样闪着金钱的光，很显然，查理苏就是这种人，他不只闪着金钱的光，他是真的可以包下整个超市。

    我正盯着查理苏的侧脸出神，突然被他揽住腰往身边一带，“小心，差点撞到货架上了，未婚妻。虽然我很享受你迷恋的眼神，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我的美色迷惑而摔倒。”

    他偏过头将反光的饮料柜玻璃当做镜子照了照，感叹道：“有这么帅气的脸庞还真是误事啊，未婚妻都看得走不动路了。”

    我贴在他身边，顺势搂住他的腰，“我只是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生活化的样子嘛。”

    “那以前未婚妻见到的我是什么样子的？”查理苏从货架上拿下一提可乐放进我们的推车里。

    我一边在手机备忘录的购物清单里给“可乐”这一栏打钩，一边说：“嗯……挥一挥手就会有99架直升机赶到，在天上排成爱心形状并用高音喇叭循环播放‘未婚妻我爱你’，然后再撒下半吨玫瑰花瓣？”

    查理苏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未婚妻，你是不是又偷偷对我使用你的感知天赋了？这个场景我明明只在心里计划过，你怎么可能见到呢？”

    我心虚地把和他十指相扣的手握紧，“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干那种事呢！我的意思是，你总是以很高调、很有钱、很金光闪闪的形象出现呀！”

    “原来我在未婚妻心里是这种样子……”查理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描述似乎有些刻板印象，急忙又补充道：“那是刚认识你时的想法！现在我就觉得查医生又有责任心、又可靠！虽然有时候是太高调了点，不过我也习惯了。”

    “查医生又有责任心又可靠，那未婚夫的形象呢？可以请这位未婚妻小姐回答一下，在你心里，未婚夫是什么样子的吗？”

    我把手里的薯片桶举到嘴边当话筒，假装清了清嗓子，“咳咳，未婚夫的形象嘛，当然是……”

    查理苏立刻配合地用手指比出摄像机的样子对准我，用充满期待的、亮晶晶的眼神等着我发表结论。

    我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从脸颊到耳朵都热热的，“……当然是我特别特别喜欢的样子啦。”

    我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查理苏却听得一清二楚，他牵紧了我的手，声音沉沉的，“未婚妻，我也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你。”

    比我多两个特别，好有心机的男人。

    小推车被渐渐填满，我们把购物清单抛到脑后，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漫无目的地闲逛。

    我们脑袋挨着脑袋一起点评洗衣液的味道，“花香味太淡了，什么也闻不出来啊。这种的应该不会太好用。”从我手里接过洗衣液的查理苏如此评价道。

    同样的3L装洗衣液瓶子为什么在他手里就显得小了一号呢？我一边盯着查理苏骨节分明的手，一边赞同他，“我也什么都没有闻到，不买这个了。”

    路过我们身边的售货员把查理苏手里洗衣液的盖子拧开，薰衣草的味道顿时扑面而来，“先生，洗衣液是可以拧开盖子闻味道的”，她说。

    我们在酸奶冷柜前停留了许久。酸奶的保质期太短，我们不能一次买太多，又无法割舍任意一种好喝的口味，陷入了难以抉择、拿起又放下又拿起的选择困境中。

    “未婚妻，或许我们可以记录下你喜欢的所有种类，按照先后顺序、每周轮流购买，这样就不用每次都纠结了。”查理苏提出一个好建议。

    “就像你们科室的值班表一样吗？”

    查理苏点点头，“对，我们可以叫它，酸奶值班表。”

    即将拥有酸奶值班表的我立刻放下纠结，随手选了一款最常喝的扔进购物车，然后趁查理苏不注意，用冰凉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查理苏被我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未婚妻……我可怜的心脏差点被你吓得停止跳动了”，他蹙起眉头幽怨地盯着我。

    我拽着查理苏的小臂晃晃，示意他弯下腰，凑过去亲亲他的侧脸，然后被他飞快地回吻了一下。

    “现在我原谅你了，未婚妻。”查理苏向我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个人可真没原则呀，我在心里悄悄感叹道。

    查理苏拎着满满的两个购物袋，我怀抱着几包饼干，昏黄的阳光把我们的影子斜斜地拉长，落在狭窄的巷道上。

    此时正是日暮时刻，到处都还是灿灿日光，月亮却已在不远处隐秘地闪耀着。我们的小房子在日月的辉光中静静伫立，它背倚青色与金色的天空，在云的映衬下显出一个光润的轮廓。

    我们并肩向我们小小的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