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当我玩手机玩到需要充电时，他们终于完事了。

    时间离谱，但在这个随随便便就能大战一天一夜的黄文世界，接力赛只进行了大半天，真要感谢作者手下留情。午夜场还没开始，中场休息，叶总忙于一些黑道总裁事宜，男同事们像特摄片里下工的杂鱼小怪，穿回人类服装，勾肩搭背出门钓鱼——我有没说过这是叶总的私人岛？王姐她们也去海滩拍照玩，附近只剩下保洁，懒得出门的人，还有没法出门的人。

    小苏慢吞吞挪动，眼神呆滞，目光虚无，像只僵尸，刚刚爬出高峰时间的北京地铁。屁股还好吗，没有摩擦起火吧？我同情地看着他的黑眼圈，递给他一杯水，不知该扶他去看肛肠科还是看肾。他抿了一口水，说：“我拿了他跟李氏的合同……给个准话吧。”

    我们上次聊过，话题当然不是龙虾。他暗示合作推翻叶总暴政，我不置可否。多一条退路不是坏事，万一作者将来整浪子回头/追妻火葬场这一套，我等下属分分钟倒霉。我苦笑了一下，说：“苏先生真看得起我。”

    “你是他的钱袋子。”小苏嘶哑地说，“何况我能找谁，张老板，你跟他们不一样。”

    他没叫我小张，张姐，张经理，或者我上辈子经常被喊且一点也不喜欢的“美女”，他叫我“张老板”，喊得我心里一动。

    小苏生得真好，好像乙女游戏里的帅哥立绘，朋友把图像怼你脸上，你嗯嗯赞叹附和一通，随后置之脑后。漂亮的纸片人到处都是，不合口味的就毫无意义。但他喊我“张老板”，这称呼里带着尊重，期待，恭维，煽动，一整套真诚的恳求与缱绻的心机，让那张漂亮脸蛋突然耐看起来。

    我心动一秒，理智回笼，猛退两米。不愧是万人迷狐狸精设定！这种走向我拒绝！和受有情感纠葛是什么女配死亡flag啊。我在两米外干巴巴道：“那什么，你是个好人？但是我对现状很满意……”

    他叹气，说：“张老板这是看不起我了。”

    我张嘴要辩解，小苏打断了我：“我见识不多，但好歹不笨。他们冲你开枪，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我落到这个地步，也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我爸的‘公司’一直和叶氏会社有冲突，他动手只缺个由头。报仇？我看他开心得很，报哪门子的仇，让你手刃杀手了吗？明天咱们挨枪子，又不知道谁来报仇，报哪门子不关我们事的仇。”

    他冷笑了一下，牵扯到嘴角的伤，嘶了一声，仍继续开口：“我看得出来，张老板想安稳过日子。我对我爸的生意没有兴趣，我俩一样，都不想在这里。”

    唉，他在愁黑帮恩怨，我在愁情节发展，意外殊途同归。

    黄文里的黑帮设定，就像GV里的角色扮演，情趣人设罢了。黑道霸总能合情合理地冷酷无情，有权有钱，法外狂徒，强取豪夺。就算这是篇滑稽的企业风黑帮，还是能为了展现背景，冲普通打工的我开五枪。和那些出rou的同事一样，我只是条路过情侣莫名被踢的狗。我们跑龙套的在色情故事里烘托气氛，可能在一句话里死于火拼。

    但小苏比我幸运吗？

    我不接他话茬，他吐了口气，没继续这个话题。小苏不接我的瓜子，只一个劲儿灌酒，喝醉了挣扎着要往外跑，说自己油画作业还没交。

    保安把他拖了回来，铐在椅子上，我给他一件外套，在旁边听醉鬼絮叨。他醉时嘴巴很不牢，于是我知道了他早就和家里断绝了关系，读大学的钱全靠自己打三份工。他租的地方没暖气，冬天先捂一会儿手才能拿得起笔。美院的作业不算多，但是颜料价格好贵，上个月攒钱买了想要的很久的一套。校园里有只黄猫很粘他，他在想等稳定下来，没准能把猫拐走。他明年就要毕业，光靠画画恐怕养不活自己，还得继续兼职。说到这里他闭了嘴，面上浮出难堪之色，看起来醒了些酒。

    “妈的。”他嘀咕，“早知道把那管颜料用完。”

    ……呜哇，不应该听的！不要突然跟我说过去啊！明明只是个我根本不吃的高冷漂亮贫穷美术生经典受设定！吃牛排很开心，但是在菜单上附上牛排来源的名字和图片，展示它怎样在草地上快乐奔跑，怎么和兄弟姐妹玩耍，甚至写了“最喜欢和牧场的小狗玩”“它的朋友还在想它”之类的东西的话，这不是完全没法愉快开吃了吗！

    “合同，”我疲惫地说，“也不是什么合同都有用。”

    小苏愣了一下，笑起来，说：“那张老板得教我了。”

    大家好，我是小张，穿进黑道耽美黄文的倒霉女配，刚刚和主角受达成了干翻霸总攻统一战线。在团建现场密谋没问题吗，只有在无情节纯rou文里才没问题吧……哦这就是纯rou文，没事了，用接受团建是银趴的包容心理解一下吧。

    注1，此处的“干翻”对我来说有双关，对小苏没有，他是直男。

    rou体是海棠风格的直男。

    注2，此处“海棠”不是指一种花，如果你听不懂……挺好，继续保持。

    我早就不是那个只把海棠当花，把龙马当日本姓氏，把popo当可爱英文字母的天真的我了，即使如此，在这里工作竟然还能让我心中的纯洁继续枯萎。我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公开play和银趴团建，然而周三，对，就是银趴第二天，我康复庆功宴的第三天，叶总来了公司。

    我拿着文件敲响了老板办公室的门，没人告诉我“进来”，叶总熟悉的声音在门后响起，说：“小张吗？”——当我说“熟悉的声音”，我在说“叶总性事中”的声音。我思考了一下人生，想知道什么样的命运竟让我更加熟悉老板正在搞的声音。

    “忙的话我稍后再来？”我立刻提议。

    咚，门板响了一下，像什么东西撞了上去。就像在第一个回合成功解密的游戏，我立马猜到了这动静的缘由，连姿势都能脑补出来。老板的声音近在咫尺，“不必。”他轻笑道，“只是办公室有点乱，有只不听话的小猫。”

    我痛苦面具。

    参与者的话可能觉得很性感吧，好这口的读者也会被服务到了吧，唯有作为非受众局外人如我，脚趾深深扣进鞋底。我抬高声音强烈提议：“没事的叶总，我可以等会儿再来！”

    “不用。”叶总亲切地回答，“有什么事情说吧。”

    我很想把文件从门缝里塞进去，说起来这么大的门缝，难怪隔音差那么差，叶总话音未落，我已经能听见不能细想的水声。黑道老板这种角色，工作场合的隔音不是应该很重要吗？还是说这是你们play的一部分吗，我是你们play的一部分吗，不要这么不把员工当外人啊！

    怀着工作的心理准备撞上色色场景的感觉，就像公司的投影仪突然播放你电脑里的黄片。在砰砰撞门和越来越高的嗯嗯啊啊声中，我棒读完了报告，感觉灵魂又死了一点点。

    下一次撞见是在洗手间，我默默后退，前往楼上的厕所——公司设置无性别厕所是为了让你们体验进门的人不知是男是女的抽卡刺激是吗。下次是开会，不知为何在会场的小苏趴在桌上颤抖，叶总双手插兜，房间里响起响亮的嗡嗡声。下下次是坏掉的电梯，黑灯瞎火，我和他俩困在里面，在听到第一声呻吟时戴上耳机。所以黑帮设定却还有办公楼是为了玩遍办公室play吗，不觉得已经和黑道没有什么关系了吗！

    无数次撞见让我明白了三件事：1，叶总的性癖不说，作者的性癖肯定是公开play；2，上班要带消毒喷雾，在任何地方坐下前先仔细观察再喷雾消毒比较安全；3，因为和小苏的关系良好，我被抬咖了，从路人女配到御用目击者。

    这种事情不要啊！！

    可能是穿越特权，作者意志无法让我突然爱上谁——我不爱叶总，只是垂涎他的屁股，这进入了作者知识盲区，没把我当恶毒女配处理。目前我的定位似乎是“受的女性朋友”，安全无害，众所周知耽美黄文里只有男人可以当攻的情敌，受的rou是一种装饰品。我负责给天天被正面煎完反面煎的受一些喘息之机，并担任羞耻play需要躲避的角色。等下，难怪黑道大佬天天来办公楼，金屋藏娇的话，佣人做为目击者分量不够。这样说起来，难怪最近我觉得工作量增加了！很多送文件打报告的事情明明是秘书的活吧！长针眼的话可以报工伤吗？

    我不再掩饰自己盯着叶总看的事情，如果没有工伤补偿，神仙都阻止不了我自寻福利。叶总发现了，不在乎，像条不在乎被鸟儿盯着看的鳄鱼。他不开口的时候真的很可口，有时甚至能抵消开口时对我造成的精神创伤。这是个非常高的评价，要知道，上次我听见他对小苏说“小东西你逃不掉了”的时候，我足足蹲了五分钟，搜寻地面，看看有没有我掉落一地的鸡皮疙瘩。

    至少我还有奖金，叶总心情一好就大手一挥，公司根本没有奖金预算。奖金没有预算！霸总心血来潮才不管手底下工具人死活，甲方想要，甲方得到。每天我都在想，这要不是离职只能靠死的黑帮设定，头脑的正常大家都会辞职吧？

    公司里大部分人头脑不正常，男同事随时会进入提枪上马模式（对着小苏），一次性男临时工会突然神经搭错企图霸王硬上弓（对着小苏），揩油或者本垒然后被发现的叶总干掉，下一批新职员（男）继续不长记性，前仆后继，犹如春夏之交的白蚁。我试着阻止过一次，闻讯而来的叶总干掉了新人，继续完成新人没干完的事，还以“勾引别人”为理由进行了惩罚play。后来小苏跟我说算了，他说哪个男的都一样，都恶心得要死，而叶总是其中翘楚。

    于是我就……工作。

    努力打工好让老板有空打桩，打工人的生活太接近现实，真叫人潸然泪下。

    登场人物介绍：

    小张：会议中一直响着振动声，却没有主管大喊把手机关机——没错，这里果然是虚拟黄文世界。

    小苏：是因为意识到小张对着霸总攻流口水而震惊得打破了出厂设置，还是拥有着这种设定下都能发现女配在垂涎老板屁股的敏锐程度呢？无论哪种都会是挺好的合作对象。

    叶总：在耽美黑道霸总黄文里当攻，在GB搞笑黄文里担任卖rou役，这大概就是天道好轮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