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田装饰 - 同人小说 - 春如旧(苍唐花all花)在线阅读 - 三八

三八

        “私会薛北望的,是不是你?”

    “是我。”

    “私自用俘虏试药的,是不是你?”

    “……是我。”

    “跟我回去。”

    “然后被你们像个犯人一样对待?”

    “我相信你不会出卖我。”唐无锋的声音带了一丝哽咽,“可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也要一个交待。”

    “我没做过的事,我不会认,你也要像他们一样,把我关起来才安心吗?”顾清几乎扯着嗓子在喊,他的身体抖的厉害,呼吸急促。

    “我会还你一个清白,但是我不能——”

    “不必了!”顾清大声喝止,他不要唐无锋的任何解释,他只要一句相信,可唐无锋说了这么多,还是不信他。“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信我不信!”

    唐无锋的片刻迟疑已经足够,顾清转向薛北望,仰头笑道:“你赢了。”

    薛北望挑了挑眉,驱马上前,他的得意与顾清的惨淡对比的过于鲜明,唐无锋心中立时一紧,立时喝道:“薛北望,是你!”

    “才发现吗?”薛北望嘲弄地笑了,“看来阿昭的十方玄机,不减当年啊。”

    他们说话的时间,浩气盟的人已经追了上来,两方呈对峙之势,唐无锋急忙唤住顾清:“阿清,我从未怀疑过你,那里危险,快回来。”

    顾清却恍然不觉,他甚至在笑,表情比哭还难看,但确实是个扭曲的笑。

    “我知道,但是你还是想把我关起来,就为了一个交待。无锋,我这二十年浑浑噩噩,遇见你才有一点方向,你不该……”他弓起身,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膛气血翻涌,被他生生咽了下去,“你没错,但是我不愿意。”

    千机匣的上弦的声响极为刺耳,冲突一触即发,却顾忌薛北望恶人谷统领的身份,没有立即动手。他今日来是示威,还是宣战?

    薛北望抬了抬手,示意放下兵器,他独自上前,也并未刻意抬高声音,风声便将他嘲讽的语气送了出来。

    “今日来是为私情,倒是让诸位看了热闹……”

    顾清已经没有余力再去反驳,他怕一张嘴就含不住这口血,咬牙颤了半晌,才艰难地对薛北望伸出手。

    “带我走吧……”

    他说完便向后仰倒,唐无锋向前冲了两步,薛北望一俯身抓住他的手腕,弯腰把人抱上了马。

    宿主情绪波动剧烈,他怀里的蛊虫也不安起来,薛北望摸到竹筒,单手抱着顾清,另一手将竹筒抛给了唐无锋。

    “这东西,就归你处置了!”

    唐无锋本当做暗器避开,看清是个物件又伸手抓住,是活物,很小,正在四处乱撞。

    “阁下要让阿清变成浩气盟的叛徒吗?”

    薛北望一点都不受威胁,满不在乎地笑道:“让他变成叛徒的,不就是你吗?”

    唐无锋如遭重击,他并非想要逼迫什么,而是种种证据都指向顾清,纵然他千万个不信,也要其他人肯答应才行。

    他做尽担保,在定论之前将顾清保下来,可他越查,对顾清的指控就越清晰。

    所有人证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顾清与恶人谷的人私下授受,可具体的内容,顾清什么都不说。现在看到闻昭,他恍然大悟,一直以来他们都以为出现在龙门一带的薛北望是闻昭所扮,而真正的薛北望掩饰行踪南下,与浩气盟达成协议。现在看来,参与谈判的,才是闻昭,至于他在南屏山都扮成了谁干了什么,怕是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凌雪阁的伪装术,寻常人哪里看得出来呢。

    栽赃嫁祸,顾清说不出自己做了什么,闻昭存心误导,若有时间让他们细细地去查,或许会抓住一点线索。

    但顾清与薛北望之间,似乎有另外的协议。

    唐无锋握着竹筒,薛北望已经下令撤退,顾清出逃不算大事,没有惊动太多人。唐无锋环视一周,都不是薛北望的对手,而召唤援军……

    来了又能怎样呢,大动干戈,也未必留得下他。

    顾清已经昏迷,薛北望有点可惜他没能看到唐无锋的表情,要哭了吧?真可怜。

    薛北望侧身一格,锋利的弩箭被击飞,唐无锋扣着千机匣,又对着他眉心射了一箭。薛北望冷笑一声,随手抽出马上备用的长刀,对着他就是一掷。

    当初便是同样的招式让唐无锋险些丧命,而这一次他身后也没有了要保护的人。普通的长刀薄而轻,没有那样大的力道,唐无锋轻易避开,刀身斜插入地近尺,刀柄犹自颤动。

    “无论他是遭人陷害,还是犯下过错,都该是浩气盟来处置,薛统领一意孤行,弃两方协议于不顾,不觉得手伸的太长吗?”

    “你在说什么笑话,是你,拐带了我的人私奔,大家有目共睹,我不与你计较,你竟要恩将仇报?”

    “胡说八道,厚颜无耻,你——”

    他大约从未见过薛北望这样不要脸的人,什么话都说的出口。他知道不该再与他言语争执,但顾清还在那里,他又如何冷静。

    薛北望知道他想什么,故意把顾清抱的更紧,玄色的大氅将他整个人都遮住,只露出一点毫无血色的面容和嘴角的鲜红。

    “……让他们走。”千机匣缓缓垂下,这里的人留不住他们,顾清的情况很不好,他不想再耽误下去。“今夜之事,我会向军师说明,顾清叛逃,我……一体同罪。”

    他解了千机匣,主动伸开双手,以束手就擒的姿态站在那里。跟随而来的手下也无可奈何,谁都知道他们拼不过对方,但被恶人谷这样挑衅又毫发无损地离开,总需要一个人来承担。

    “醒了?”

    顾清没接话,双眼盯着帐顶,薛北望在他身边坐下,递了杯水,顾清合着眼,一动不动。

    “别和我来这套,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我手下留情。”

    “那还要多谢你了。”

    顾清顶了他一句,翻身背对着他,他心情差的很,看到薛北望就更生气。薛北望不仅不走,还掀开被子躺了进来,顾清不情不愿地给他挪了个地方,后背弓起,把头埋在手臂上。

    “你和你父亲,真是一点都不像。”

    顾清还是没反应,不像才好,人人夸赞的中书郎,最后又是什么下场。生怕自己坏了门风,自幼相处便少有亲近,倒更像师生或是上下级,教导极为严苛。

    这些年他也想回忆一些温情,可惜仅有的片刻,也是开蒙前的事,他实在记得不大清楚了。

    他有时想,求仁得仁,他既然慨然赴死,便是想好了,才做的决定,至于身后家中如何,又怎么比得上大义。

    “怎么,你也觉得我应该自证清白?。”

    “看来你们都觉得他是自尽。”

    “我知道不是,杨国忠的人逼死了他,为了让他不能开口罢了。”薛北望哼了一声,顾清翻了个白眼,“就算是李林甫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只知道当时有内侍往大理寺去了一趟,没多久就传出了顾伯玉畏罪自尽的消息,然后便是抄家的祸事。至于谁动的手,他并不知情,但其后追杀他们的,确确实实是杨国忠的手下。

    薛北望突然提这个干什么?

    顾清猛地坐起来,当初他在范阳时,薛北望便提过此事,但自己并不信他,没有理会。之后回了万花,颜真卿对旧事的说法也一如当年,父亲被诬陷勾结叛军,死于党争。

    那时张九龄早已辞官去往长歌,鞭长莫及,也只得事后为父亲平反。曾想将自己带回长歌门教导,可惜自己伤病缠身,未能成行。

    他抓着薛北望的肩膀摇晃,力气大的几乎把薛北望提起来,质问道:“你还知道什么,快说。”

    薛北望被他掐着,故意喊疼,手掌不老实地往顾清腰上摸:“卿卿,别这么用力。”

    “真想知道,那你求我?”

    顾清提起来的手在半空顿了顿又放下,他靠回床头,恹恹地叹了口气。

    “知道又有什么用呢,该死的都死了,我又能如何,鞭尸泄愤?”他苦笑了一下,想起两人的下场,“怕是都找不到地方。”

    杨国忠在马嵬驿被乱刀砍死五马分尸,李林甫也因为谋反被处以极刑,他怕是连灰都找不到了,至于上面那位,便是他肯豁出去刺杀,可惜去年也没了。

    见顾清神色郁郁,薛北望便不再卖关子,将他揽在怀里,也靠在床头半躺着。

    “想杀你父亲的……并不止杨李二人。”

    张九龄一派树敌无数,党争又从来不止一两家,顾清虽然有些意外,却并不觉得惊奇。他知道父亲手里有什么,可惜都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若不是自己拖累,想必母亲也不会委曲求全,而是会将那些东西上达天听。

    “我曾见过他一面,但他坚持留下,却让我带你走。”

    “你说什么?”

    他不知道中间还有这样的事,几乎难以想象这是父亲会说出的话,不由得笑出来:“我以为他只会说,舍生取义,夕死可矣。”

    “我没来得及,你家里就出了事,又怕被坐实了你也被连累,只得暗中行事,后来你入了万花,我便回了恶人谷。”

    当年他们一家被流放,途中正是被浩气盟侠士撞见,知晓他们一家身份后,没多久就有许多义士赶来,而曾经受过父亲帮助的江湖人,更是纷纷拔刀相助。

    如今想想,这其中未必没有薛北望的手笔。

    “你既答应帮我,与先父便是恩怨两清,又何必处处为难我。”

    薛北望摇头笑了,“我只不过,不想看你与他们同流合污,一群欺世盗名之辈,也敢对你指手画脚。”

    顾清皱了皱眉,回道:“你若只是为了诋毁他们,就不必说了。”

    “诋毁?”薛北望不屑道:“李林甫事败,你父亲才翻了案,谋反之事向来牵连甚广,这一次才死了几个?张九龄在背地里,没少出谋划策吧。”

    “九龄公是先父恩师,怎会与乱党勾结。”

    “朝堂之上,对错早已不重要,君臣博弈,最后也只能是……平局。”

    “口说无凭,你没有证据,不要胡乱攀扯!”

    薛北望看着他泛青的指节和过于用力手背上绷起的青筋,知道他早已信了大半,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证据?闻昭就是证据。”

    “他?”

    “他可是知道不少东西,比如,杀你父亲的,其实是凌雪阁。”

    “他还知道什么?”

    “那可多了去了,不然也不会被追杀到恶人谷,你想问就去问,我不会拦你。你是我要保的人,想做什么都不必顾忌,全凭你的心意就是。”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他从小到大,受圣人训导,稍有差池,便有无数人盯着他的瑕疵,便显得他格外愧对诸位英烈。

    顾清摇头,仍是苦笑:“我如今一介阶下囚,如何能凭心而活。”

    薛北望十分夸张地挑了挑眉,扳着顾清的肩膀让他看向自己,顾清别开脸,又被他双手捧住脸颊对视。

    “我的小祖宗,这一路你行走坐卧我从未假手于人,尽心尽力伺候你,你不认帐也就罢了,且说一说哪家的阶下囚,是这样待遇。”

    顾清怒道:“难不成是我求你!”

    “好好好,是我求你,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顾清推他的手,薛北望自是不松,反而靠近在他眉心轻吻了一下。

    “先前说的你信与不信,都不重要,你现在听好,从今以后,你不必有任何顾虑,痛痛快快的,为自己活一次。”

    “……为自己?”

    “对,为自己。”薛北望额头贴着他,鼻尖蹭在一处,呼吸相闻,“你不必爱我,只需要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