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烟火

    门铃悠长地响了两声后，门朝里打开。

    宋朝烟前一秒忙着整理胸口衣裙的褶皱，听到开门声，立马抬头扬起一个算得上大方得体的笑容。

    “您好！江先生。”

    面前的男人在接电话，寡淡清冷地瞟了她一眼。他一身黑色衬衣，领口松了两颗纽扣，露出修长脖颈，宋朝烟平直的视线望过去，还能窥见掩在衣领内若隐若现的锁骨。

    男人退后两步，无声地指了指玄关处的鞋柜，示意宋朝烟换拖鞋。

    宋朝烟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环顾了一眼别墅里的设计，心里叹服。

    鞋柜里除了几双款式不一的男鞋，便只有另一双备用男士拖鞋，码数很大，宋朝烟听话穿上，不合脚的拖鞋让她感觉自己有点像滑稽的小丑。

    室内有供暖空调，温度舒适，宋朝烟却在脱大衣这个抉择上当起了缩头乌龟。

    明明昨晚临睡前还在跟陈妍热血昂扬地讨论怎么征服江焓这种冷淡禁欲的男人。

    江焓的通话一时半会儿还没结束，宋朝烟先自己架起了录影设备，耳朵不小心偷听到了几个字眼，大概与今晚的环保烟花秀有关。

    “有老许在，我就不到现场了。今晚还有事，嗯，挂了。”

    宋朝烟正在卖力拧紧三脚架的固定旋钮，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在靠近。

    他停步在她身后，一道沉冷声线慢条斯理地响在宋朝烟头顶，一股苦木香长出了手，紧紧缠绕住她的呼吸。

    “需要帮忙吗？”

    这一瞬，宋朝烟全身的毛孔在张弛呼吸中快速切换，心跳狂乱地跳个不停。

    她真的很紧张。

    江焓一句出于礼貌的问，语气有些疏离。她知道他也只是客套，不是真正地要帮忙。

    他的客套，很早的时候，宋朝烟便领会到了。

    她舌头差点打结：“不用了，这个很简单的。”

    江焓轻轻地应了一声，又问：“喝什么？”

    “呃，普通的温开水就好，谢谢江先生。”她习惯说话看着别人的眼睛，所以当她看着江焓眼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滴汗从额角滑落脸颊，再滴落在干净无尘的大理石地板上。

    江焓眼波无澜地看着她，仿佛也已经目睹了一滴汗的坠落。

    宋朝烟尴尬地扭回头，心里恨不得立马给自己挖个洞原地消失。

    江焓的别墅很大，光是一个客厅，就让人感觉很空旷。

    倒水的声音无形拉长了隐晦的沉默。

    她固定好机位，正在调试摄像机，江焓喝着水，以交叠双腿的舒服姿态坐在沙发里，挽起的袖口手腕冷白有力，一块宇舶的黑色机械表把这颜色对比衬得很鲜明。

    调试完毕，宋朝烟喝了一口水，从手提袋里拿出资料夹。

    翻看的时候，听见对面漫不经心地说：“宋小姐，请随意。”

    她第一时间试着咀嚼这句话，后知后觉时又听见他说：“宋小姐，可以开始了。”

    八点十五分，一切准备就绪。

    宋朝烟快速梳理好思路，起身打开了录像键。

    以一个简洁的介绍开题，宋朝烟渐入佳境，不露一丝怯场。今天的主题是关于江焓在家族背景下前二十七年的成长经历。

    江焓不是健谈的人，对于宋朝烟抛出的问题做出的回答总是简明扼要，但一来一往间，也不算生疏，更像是多年未见的友人在聊近况。

    “那么宋先生，你觉得在你的成长过程中，有没有什么人给你带来了莫大的影响？”

    “比如？”

    “比如你的老师，你的同学，或者一个在你迷茫时刻给予你力量和方向的人。”

    江焓眼神阒然深邃莫测起来。

    他凉淡地笑了一下，垂眼看着手里未喝干净的玻璃水杯，声音薄如云烟：“能不说吗？”

    “好的，不好意思。”宋朝烟捋好垂落的长发，心里隐约失落。

    放在腿边的手机屏幕亮了，她快速扫了一眼。

    陈妍：“脱了没？？？快脱!！”

    陈妍真是料准了她事到临头自然怂的性格。宋朝烟抿抿唇，咬牙把身上这件大衣脱了。

    脱完，不敢看他，叠好腿上的稿子在桌上放好，起身低声道：“江先生，请问洗手间在哪？”

    女人肩线平直，脖颈纤细，裸露的双臂白皙泛着粉嫩光泽，黑色的布裙包裹住她曼妙的身体曲线，穿着rou色丝袜的小腿又细又直，无一丝多余的rou。

    江焓淡淡地撇开眼：“厨房旁边。”

    她走去把录像机按了暂停，背后袒露大片雪白肌肤。

    她穿这条裙子的意图，他难以用君子之心去揣测。

    勾引他？宋朝烟胆子能这么大？

    宋朝烟回来的时候，江焓已经打开了客厅的窗，并拉开了一直紧闭着的窗帘。

    冷风倒灌，拂了她一脑的紧张和不清醒。

    下面的两个问题也紧扣今天的主题，江焓依旧回答的简洁。当谈话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窗外传来了烟火绽放的声响。

    她看过去，判断出那是香江桥的方向，现在拉开帷幕的，正是她今晚访谈的主人公——江设计师研制设计的环保烟花秀。

    不同以往的烟花，这次花样丰富，层次感十足，宋朝烟看痴了。

    她没有意识到江焓已悄然走到她身侧，手臂撑在她所坐的沙发靠背上，俯低了身子，同她一起欣赏属于除夕夜的狂欢。

    他的鼻息近在咫尺，宋朝烟僵住了。

    “我准备了很久，今晚算是给他一个交代了。”

    清冽的苦木香味裹挟呼吸，心跳再次跳到了最大频率峰值。

    有个声音在此刻告诉她：“宋朝烟！快冲！就是现在！”

    于是，她转过了头，软着嗓子问：“他是谁？”

    对上一双墨黑的眼，照映着远处花火的亮光。红的，紫的，尽数在他眼眸里变幻。宋朝烟呼吸放缓，单纯地眨着眼睛，又在小心翼翼地攫取专属于他身上的气味。

    男人的眼皮往下敛，被睫毛遮掩的视线，落在了她涂了淡淡粉色唇蜜的唇上。

    一秒后，他很快退开，并适时提醒：“宋小姐，时间不早，我该休息了。”

    江焓脸上是十分客气的微笑，笑意不及眼底。

    “今晚打扰您了，江先生。”宋朝烟尽量不显慌乱，收拾好一切，跟他约下次的访谈时间。

    他插兜跟她并肩往外走了一段路，共同沐浴着昏暗幽靡的路灯光。

    他说：“等我助理给你发信息，今晚辛苦你了。”

    听到这句话，宋朝烟心里像灌了蜜。

    江焓没再显现多余的客套，把她送到了马路边，就道了再见。

    宋朝烟叫了车，接单司机说来的路上有点堵车，晚到了十余分钟。

    但这些对于宋朝烟来说，都没有关系。

    她已经开始期待下次的见面。

    除夕夜的烟花秀持续了足足半小时，现场超二十万人观看，而直播间的观看人次已破千万。

    这一次，江焓着实打了一个漂亮的开场。

    一夜之间，浏览器热搜被“天才烟火设计师”、“环保烟花秀”、“海城烟花”等字条霸占，甚至现场视频火到了外网，收到了国外友人，海外华人及各行各业的赞美。

    而江焓个人的信息，也被网友掘地三尺。

    有人po出了他高中时候的学生证件照，大伙儿才意识到这人原来是个从小帅到大的纯天然的帅哥，评论里一众女网友“老公老公”的叫个不停。

    事态发展至此，宋朝烟为他高兴的同时，也为自己感到担忧。

    其实，她早早意料到，他如此优秀如高岭之花天之骄子，受万人敬仰。但自己却只是个小小的文员，身份悬殊，着实不般配。

    还想着去接近他，会不会太痴人说梦了？

    陈妍问起那晚的情况。

    “我脱了，但他好像没什么反应。烟花秀开始的时候，我们靠得很近，但他还是没什么反应……”

    陈妍在电话那头，只是笑。

    “朝朝，你该不会还以为女追男，隔层纱吧？对这种男人，我们就要下狠手。”

    宋朝烟在窗玻璃上哈了一口雾，写了一个偏旁。

    “下次约会，你要制造些意外，别太刻意，就不经意地撩拨，你懂不？”

    “不懂。”

    “那个，我工作室新来了一批衣服，你找时间过来试一下。”

    “妍妍，你那些衣服都太暴露了，江焓会觉得我是那种浪荡的女人的。”

    “你又不是在大庭广众下浪荡，你是只浪荡给他一个人看的，OK？我就不信，你穿个深V，他还能波澜不惊。”

    “可是我还要录像的，不太好。”

    “你穿外套，录像结束就脱给他看！之后要怎么做，我慢慢教你。”

    水汽氤氲，偏旁的旁边被她添了一个字，组成她心上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