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难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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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初夏,温湿的空气却已让吹来的风不那么清凉,玉映感觉自己不太喜欢此处的天气,无论下雨还是天晴都颇为黏湿。 能早点回城才好,她心里叹息,虽说那座城她也算不上真的喜欢。 玉映昨天特意差人去买了些桃花酥来,如今正吃着,对方并不奇怪她为何朝食就吃糕点,反倒是静静地看着她吃,自己独饮着茶。 “你喜欢吃这个吗?”等她吃完一个,他就问了。 她抬头看着崔铮,见他神色平常,便也放心地和他讲起话来。 “我有个舅父在家乡有一大片桃林,小时候春天,表哥常带些新鲜桃子和蜜桃馅的桃花酥来,算是独一份的。” 她说的不是假的,所以脸上很自然真诚。 “表哥吗?”他的语气很轻松,甚至话中还带着笑,但她还是谨慎地看了一眼他的眼睛,这让她感觉不太妙。 虽然没有强烈到曾有的那个程度,但她不会搞错的,这是她最熟悉的那种眼神,他最常看她的那种眼神,她是属于他的,不该和他允许外的任何人,任何事扯上关系。就算是过去的人,过去的事,他也不希望它们存在。就像现在,明明只是随口一提,但他就像是已然记住了有这么一号人一样。 真是见鬼,她心中暗骂,但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等我再大了些,就不再有这回事了,后来才听父亲说,他家的桃子之所以好,是因为占了耕田种树,地方偏僻,久没有人去查,但查出来之后就大不好了,罚得很重,我父亲也多少被连累。” 崔铮低头,做沉思状,她不确定这能不能让他觉察出什么问题来,上一世她记得很清楚,两人回去后没多久,他的小舅也惹上了类似的事情,不巧当时他父亲正在征粮,以儆效尤,罚得极重,当时院子里谁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殷玉映是不信他不知道这回事的,这种事自家人大概都是有几分知晓,只是不说穿。她希望他能接话,但他没有接,好像没听到这件事一样转而说起糕点本身。 他不可能联想不到,她再次捋起这件事来,但也奇怪,他上一世也很有可能知道他父亲要征粮的打算,为什么不对母家人的行为加以阻止,如果他不想管这件事,那又是因为什么。 现在她想不清这个,只能接着续上他的话谈论起糕点来,从这可发散的话又多了。 “牡丹糕,我也是没有吃过的。邺(Yè)城的牡丹,此时应该开得正好吧。”她干脆直接提起来,“一直很好奇是什么样子,只怕回去时已经谢了。” “家中的牡丹园,败得晚些。”他还是不按她的意思接话。 这件事比她想得要难,现在她也不好继续往那边引,只得又匆匆说了些别的,结束了话题。 他不出门,就拉着她在书房坐着,她都不晓得自己这一天怎么过的,这地方无聊得要命,她心中烦闷,也没什么想写想看的,又在书柜里翻找起来,果不其然,在一个暗格里,放着一大堆春宫图。 她是不屑于把这玩意叫做避火图的,为何偏要说火神是处子之身,看不得这个,怎么想怎么奇怪。她站在原地随便翻了几页,有些姿势很新奇,但画上男子都难看得要命,她瘪瘪嘴又塞了回去。 她转回去看崔铮,觉得他顺眼了几分,但也只是顺眼而已。他但凡是个有心的,为什么不管管他小舅那事。她思量一番,觉得只有一个可能,这件事影响最大的人不是他,而他比起自己倒霉,更乐见另一人倒霉。 而那另一人,极可能是他的亲弟弟,他最喜欢看到他倒霉。不仅如此,就凭崔铮这与人交恶的概率,和小舅关系更好的也更可能是他亲弟弟崔瑾。 他有多讨厌崔瑾,她是知道的,连带着又想起一件事来。 一日他抄写了一首诗过来,问她诗好不好。崔铮的爱和恨向来都是很明确的,他不会用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作好寓意的比喻,她一读便能知道那不是他写的,但写得确实好。 她猜他或许是不服,恰巧她自己心情不好,也不想故意欺瞒谁,还是选择赞了几句。她马上就后悔了,崔铮看起来不是一般的不高兴,而是令人骨寒的那种冷漠,他几乎不这样看她。 这种眼神消逝得很快,马上转变成了一种足以融化她骄傲的愤怒。他一言不发地把纸张从她手中抽走,像是憎恨每一个他自己复写下的字一样把它们暴戾地揉在一起扔到地上。接着他竟然端起一杯guntang的茶水,好像想要惩罚那词句背后的灵魂一样往上淋。她着实吓了一跳,但又没有勇气出声,她没有见过他这样,但她知道了他可以变成这样。 他看见她的样子,好像冷静了下来,轻声和她道歉。但还是不想解释什么,叫下人进来收拾一番就走了。 后来她知道了,那是崔瑾的一首新作,当日具体发生了什么,她没有问。 不过,为什么他现在就这么不喜自己的亲弟弟,她不懂,也不想问,不想知道他的理由。 她在他身侧再次坐下,他说不用她站着。她也就盯着他的侧脸看,想着到底用什么法子才能合适地劝他回去。 她没有办法,决定找个日子再好好睡他一次,再说道说道。